燃燒著通紅的篝火,我隻有抬頭看著滿天繁星,才能在時不時襲來的熱浪中保持神智清醒。
按照盧修斯的說法,再有一會兒時間,當年僥幸脫身的一些食死徒就要聚集起來了,他們打算展開某種示威或者恐嚇的行動,而盧修斯直到片刻前才被通知了這件事。倉促之下他隻能優先保證家人和我的安全,卻來不及做更多的安排。
那麼,我又要做一個可恥的叛逃者嗎,就像當年那樣?我又要扔下朋友不顧嗎,就像當年那樣?
……
我停下腳步,靠在一棵樹上,緊緊握起拳頭。
不能以任何形式參與接下來的事件,這是盧修斯的警告,是他給我的底線,是我對自己的約束準則,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應該什麼都不做地逃離一切。
我不能明知有事發生,卻選擇獨自跑到安全的地方,用最可恥的方式作壁上觀;我不能製造更多令我痛恨自身懦弱的理由。
局勢錯綜複雜,緊迫的情況讓盧修斯無法對我解釋全部疑問,我不能貿然采取行動導致我的朋友陷入危機;我唯一能做的是私下裏給需要的人提個醒。
——如果有一群食死徒即將聚眾鬧事,那麼與此息息相關的少數人必須有所準備:哈利,萊姆斯,西裏斯,以及當年曾經加入鳳凰社、參與過和那個人相抗爭的戰鬥的其他人。
可是告訴他們就意味著告訴韋斯萊先生,而這位韋斯萊家長是魔法部的官員;據我所知,他和盧修斯幾乎處於相看兩厭的交惡狀態裏。我不能肯定盧修斯在整個事件裏將要扮演的角色,自然就不確信可能的衝突發生時韋斯萊先生會對他足夠友好。
我該怎麼辦?最周全的方法是什麼?
……
當第一聲與歡呼完全不同的、包含了恐懼意味的驚叫響起時,我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能——我不夠聰明也不夠敏銳,缺乏在複雜局麵裏做出迅速判斷的能力,遇事少有冷靜思考得出正確結論的時候;而當我意識到這些缺點並試圖改進時,最先發生的情況往往就是眼下這種:我在無謂的猶豫和反複的焦慮裏耗費掉了最寶貴的時間!
周圍的氣氛在慢慢轉變。最開始隻有一兩聲尖叫夾在愉快的嘈雜裏,逐漸地,驚慌彌漫開來,腳步聲淩亂地響起,不安的呼喚此起彼伏,直至歡慶的夜宴終於被充滿恐懼和混亂的浪潮所席卷。人們紛紛從帳篷裏鑽出來,從篝火邊跑開,嘶聲叫喊著,互相推搡著;他們驚恐萬狀地四散奔逃,仿佛夜幕本身就是一隻巨大的、俯瞰著的怪獸,要把每一個落後的人吞吃入腹。
恐慌蔓延著,猶如戰爭和疫病正在來臨。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著人潮湧動的相反方向奔跑。避開火光明亮的區域,避開人群聚集的地方,我在樹木的陰影之中穿梭,內心反複提醒自己盧修斯的勸誡。
不要以任何形式參與。
我清楚我的冒險舉動會讓盧修斯怎樣生氣和擔憂,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不能扭轉事態,不能左右大局,我在已然發生的一切麵前顯得如此渺小,也無力對抗未來的洪流,但我至少——我必須——要親眼見證。我要知道我的朋友們擔負了什麼。
我在快速的奔跑裏留心傾聽周圍聲響,盡力從偶爾飄入耳中的隻言片語裏獲取一切信息;當我穿過一片無人的空地時,驚恐更甚先前的陣陣驚叫忽然爆發了。樹林裏,草地上,道路中央,遠遠近近的人們都高聲喊叫著,仿佛有什麼東西確實標誌了他們所害怕的事物的到來。
我不安地放慢了腳步,在影影幢幢的黑暗裏極目遠望,四下搜尋著任何可能讓混亂更進一步的東西;然後,當我把目光轉向天空,我終於看到了它。
巨大的骷髏頭,碧綠色的熒光閃閃,頭顱的嘴裏冒出一條蛇,就像舌頭一樣緩緩伸縮。它周身縈繞著綠色煙霧,慢慢地越升越高,終於靜止在夜空之上,猶如一個靠近月亮的新生星座。
我安靜地看著這個標記。
——安提亞斯,我有個提議,不知道你是否接受。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黑魔標記,安提亞斯。這是我的符號,它的出現象征我的降臨。人們畏懼它,如同畏懼我。同時它還是食死徒的標記——事實上,隻有接受了我的標記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的食死徒。這是一種榮譽。
——安提亞斯,我隻承認有能力的人。你有資格接受我的標記,成為一個食死徒。
——如果我沒記錯,今天剛好是我們正式結識一周年的日子。伏地魔以此為契機予你標記,你可願接受?
——從一開始我們就彼此投契,心意相通,我從來沒有這樣滿意過一個人。我會等待你成長,我能給你一切你想要的,安提亞斯,不要拒絕我。
……
——我曾經信任你,是你親手毀了這份信任。
——你要毀約嗎,安提亞斯?你要違背誓言?
——你不被允許到任何地方去,別忘了你還在禁足期間,而這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最輕懲罰了。
——我寵愛你,甚至超過我手下最得力的食死徒,我給了你最大的耐心和容忍,然而你讓我如此失望。安提亞斯,如果你不願意退讓,我就沒有別的選擇——我不會放你離開。我不相信你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