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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風帶著特有的溫熟氣息,與晨間的清涼截然不同,不太利於人們在呼吸窗外新鮮空氣的過程裏逐漸清醒;但此刻我真的不需要更加清醒了。
——我生平從未經曆過如此快速和激烈的蘇醒過程,心髒跳動的強度可以為我作證。
我把手撐在窗沿,探出頭去透過房屋之間的狹窄縫隙觀察天空逐漸暗沉下來,終於暮色四合,陷入黑暗。然後我慢慢爬到窗台上坐下來,為下一刻可能響起的敲門聲忐忑不安。
西弗勒斯吻了我。
無法集中精力思考原因,因為這個事實本身已經極大地衝擊了我;在能夠猜想“為什麼”之前,我首先需要花費許多時間讓自己鎮定自若,偽作常態。
——根本無須理智判斷,長久以來的經驗和源自天性的直覺都提醒著我:西弗勒斯·斯內普絕對不喜歡別人對於被他吻了這件事大驚小怪,所以我最好做出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
然而這是困難的。
我相信自己極有可能在西弗勒斯推門而入的一刹那尖叫出聲,甚至像受驚的墨魚一樣噴出黑色汁液;當然,技術上最可行的就是把手邊的台燈或者椅子裏的靠墊對準他扔過去。
……
好吧,我承認我嚇壞了,嚇得陷入了種種歇斯底裏的妄想,無法自拔。
現在我希望我的皮膚厚度是原本的兩倍,那將有助於我保持麵無表情的狀態,並且在這樣的假象之下拚命死瞪西弗勒斯,大腦竭盡全力地瘋狂運轉,試圖找出問題的答案。
——西弗勒斯為什麼會吻我?
答案一,他喝醉了。
……
否決。
且不論此人是否會有喝醉酒的那一天,假定他真的醉到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揍我一頓的可能性也比吻我高。
當然,我覺得最大的可能還是他甩開酒瓶、脫掉長袍,一腳踩凳、雙手叉腰,放聲咒罵平日裏就在冷嘲熱諷的一切……這已經夠瘋狂的了。
答案二,他生病了。
……
荒謬。
有什麼病能讓一個男人親吻另一個男人?要知道,前者決不會用嘴唇碰觸餐具、食物和牙刷以外的東西。
我為自己居然想到這種可能性而覺得羞愧。
答案三,他很清醒,他自願做出了親吻行為。
……
我一定是喝醉了,不然就是生病了。
……
說到喝醉,我昨天——不,應該是今天淩晨到達西弗勒斯的住所之後,似乎被他喂了一杯白蘭地?
用了幾秒鍾時間考慮宿醉未醒出現幻覺的可能,然後我失望地給出了否定答案。我知道那是真的。
不是虛妄,不是誤會,那是一個真切的、飽含情感的吻,溫柔,親昵,隻會出現在相愛的人之間。
……
愛比嘉在上!!!
我從窗台上掉了下來,與此同時房門被打開了。
“你在幹什麼?”
“你怎麼不敲門?!”
……
“啊,我對侵犯了客人的隱私權表示抱歉——盡管是一位半夜突襲、醉酒昏睡、給主人帶來了諸多不便的客人,當然。”
“……”
“如果這位客人覺得呆坐在地板上比走出房間享用晚餐更有樂趣,那麼請自便。”
“……等等!”
我定了定神,從地板上爬起來,鼓足勇氣對上挑得高高的眉毛。
“呃,我選擇吃飯。”
“毫無懸念。”往上勾的嘴角,熟悉的、譏諷的冷笑。
西弗勒斯……真的有可能像我想的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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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度過了極其糟糕的一個星期。
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食死徒聚眾鬧事、巨大的黑魔標記以及之後的一係列震蕩讓人們的生活變得混亂無序——“新聞大肆渲染,政府高調低能,民眾恐慌不安”,當然——但更令我惶然無措的是那天夜裏發生的另一件事。這件事私密、微渺、不對除當事者以外的任何人具備重要意義,但它幾乎顛覆了我的整個世界,讓我的全部注意力從舊日的夢魘上轉移開來,再也生不起半點為之擔憂恐懼的心思。
不,並不是說我陷入了浩大的毀滅或者煥然的重生——我的生活依舊按照既定的節奏穩步前行——然而一夜之間,我最熟悉的人變得陌生了。我不知道要怎麼對待這種曖昧、晦澀、難以言表且禁止探尋的陌生。我不知道要怎麼對待西弗勒斯。
在日常活動的表象下,在各種事件的間隔中,在頻繁往來的電話和信件的空隙裏,我持續不斷地思考著,直到頭暈腦脹;我幾乎要厭棄這種沒有結果的行為,但每次思慮過度帶來的疲乏稍有緩解後,我又會重新開始沉思默想。
在過去,西弗勒斯是我最親近的朋友之一。他傲慢、強硬、刻薄、暴躁,走起路來就像一團移動的龍卷風,心情最溫和愉悅的時候也要大步流星;我相信他每天吃食所攝入的能量都用到了這上麵——當然,激情澎湃的咆哮和發怒也占去了它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但同時他堅強、執著、犀利、沉穩,麵對突發狀況時展現出來的冷靜機智令人敬佩;我不敢說他像阿不思那樣思慮深遠、像盧修斯那樣圓滑周全,但他絕對比大部分人更加頭腦清醒、心思縝密,這已經強過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