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聚散兩依依(1 / 3)

第十七章 聚散兩依依

七天後,安小朵坐著馬車,隨著家人,離開了喧鬧的京城。

正是草長鶯長的季節,觸目處,花紅柳綠,處處嬌豔。

可看在安小朵的眼裏,不過是遍地落紅,淒涼一片。

七天後,洛熙和長樂格格舉行了盛大的婚禮,百官來賀,氣派非凡,觸目處,張燈結彩,無限繁華。

可看在洛熙的眼裏,卻不過是一場華麗麗的鬧劇,婚禮有多盛大,他的悲傷,就有多盛大。那震天響的鼓樂聲下,掩蓋著的是無盡荒涼的悲歌,那富麗堂皇的宮殿,不如他愛的人離去的身影後,淡淡的一縷煙塵。

她永遠都會記得,那七天裏,他悲苦的眼,他冰涼的淚,他顫抖的唇。

她在他睡著時剪下了他的一縷頭發,聽人說,一個人的頭發裏,會封存著他所有的記憶,她要他的記憶,來陪伴她孤寂的歲月。

她請人畫了他的像,飄搖的燭光下,她拿著他的畫像,一遍遍的親吻著他,她用親吻過他的嘴唇,去親那張栩栩如生的畫像,她希望,那張畫像,可以留下一點點他的味道,可以在黑暗的夜裏,幻化成他的樣子,陪她渡過無眠 的夜晚。

她留下了他的衣服,那件墨綠色的綢衫,他最常穿的那一件,那上麵,有他的氣息,在離別後的夜裏,她可以摟著它靜靜入眠 ,就好象他,從來不曾遠離。

他永遠都會記得,那七天裏她落落的眼,落落的眼裏淒苦無限,他的手指撫過她的每一寸 肌膚,那是他最甜美的夢,是他最清香的春天。

他請人畫了她的像,他忽然害怕自己會記不起她的容顏,雖然,他心裏清楚,她的樣子,已經銘心刻骨 。

他發現她原來這樣美,她的眼睛如一汪秋水般清澈動人,她的鼻子小巧,像精致的玉器,她的唇,粉嘟嘟 的,帶著桃子般誘人的紅潤 ,她是一朵清香甜美的花,帶著難以抗拒的魔力,讓這世間的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

他剪了她的一縷頭發,他記得她的奇談怪論,她說一個人的頭發裏,會封存著她所有的記憶,他想要她的記憶,在他想她想得不能自己時,他可以就著她的記憶,好好的醉一場。

他留下了她的衣服,那件粉底帶白花的衣裙,那上麵有她的氣息,清香的淡雅的甜美的氣息,讓他久久的沉醉,以後的日子,他想她時,他會摟著她的衣裙沉沉睡去,好象她溫軟輕盈的身體就在他身邊,像一條溫暖的花藤,纏繞著他,從來,就不曾遠離。

她永遠都會記得他們的桃花源,桃花源裏精致的小屋,那是五月裏殘存的最後一間花屋,花屋裏,是一片讓人歡喜的紅,那張紅色的喜床,是他親手搭起的,七天裏的第三天,他重新娶了她,有青山作證,桃花作媒,流水奏樂,他說要給她一個真正歡喜的婚禮,那是他欠她的,曾經有的那一次,他不情不願,她孤影自憐,而這一次,她是他急切渴望著的,最美的新娘。

他永遠都會記得他們的桃花源,桃花源裏夢一樣的小屋,那是暮春裏的最後一抹春色,是花的海洋,喜床上紅色的紗帳是她親手掛上去的,喜床上粉色的花瓣是她親手撒上去的,小屋裏到處充滿了她花一樣溫暖芬芳的氣息,她甜蜜的嫁給了他,小屋外的青山聆聽過他們的 言,門前的流水記錄著他們喃喃的情話,紛飛的桃花承載著他們火一樣的熱情。

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婚禮,隻有這個婚禮,是他真正想要的,隻有這個新娘,是他傾心來愛的,其他的,不過是天邊的浮雲,是水邊的掠影,是林間的落葉,是無限的虛無。

她記得他們一起做過的飯,他說過,他們要做一回,最俗世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一起煮飯,一起撿菜,一起看著油在鍋裏啪啪 作響,一起聞鍋邊溢出的大米的香氣,一起吃飯,一起洗衣服,一起看太陽升起來,一起看太陽落下去,他們像一對風風雨雨走過幾十年的老夫妻,如今繁華都看遍,隻看門前細水長流。

他記得他們一起做過的飯,她的手藝還是那麼好,她蒸的南瓜還是異樣的香甜,她燒菜時,他幫她倒油,她煮飯時,他幫她淘米,他們一起聽菜在鍋裏沙沙作響的聲音,他們一起為大米的香氣垂涎三尺 ,他們一起喝了點小酒,他們一起把衣服擰幹,一起看太陽落下去,又升起來,他們像一對相互攙扶走過幾十年的老夫妻,隻看門前的細水長流,不問從前的繁華如煙。

馬車,在無盡的細雨中飛奔,細雨如絲,紛紛擾擾,纏著人的思緒。

安小朵始終保持同一個姿勢坐在車窗邊。

“今天是上路的第幾天了?第四天,還是第五天?”

紅芷一愣,“主子,你總算肯說話了。”

燦若說:“主子,你餓不餓,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我不餓,我們走了幾天了?”

“才剛走了兩天呢?”紅芷說。

“才兩天?我怎麼覺得那麼久?”安小朵動了一下,眼前一陣暈眩。

“是你的心。。。。。”燦若說了一半,終於止住不說,“主子,該翻過的一頁,總算翻過去,你總要向前看。”

安小朵笑了笑。

沈子軒在前麵 :“落落,下雨了,我看這雨一時也停不了,前麵有個小鎮,我們那裏找家客棧歇歇腳吧!

安小朵把頭伸出車窗外,“好,哥哥,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老家呀?”

沈子軒說著:“還得兩三日的路程呢,不過這個小鎮呀,已經是我們老家的地界了。”

馬車在一個客棧門前停了下來,早有店小二殷勤 的在門前招呼著,安小朵一行下了車,隨著店小二往樓上走,店小二邊走邊介紹著:“樓上這幾間呢,都是上好的客房,幽雅清靜,這後窗一打開呀,就能欣賞到我們明湖鎮最出名的小明湖美景。”

店小二說著,打開了窗子,“客官請看!”

一股清新涼爽的空氣撲麵而來,安小朵頓覺視野一片開闊,此時的湖麵上浣紗鎖霧,遠遠望過去,有三兩隻漁船,靜靜的泊在岸邊,岸邊花柳扶疏 ,因為下了雨,河麵上一片寂靜,隻有雨,在水麵上打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靠近窗邊,有幾枝荷花,舉著翠綠的葉子,雨點落下來,在荷葉上打個滾 ,瞬間變成晶瑩逷透的玉珠。

“真的不錯,我們就住這間吧!”安小朵說。

“好 ,那這三位就住著相鄰的這兩間好不好?都是一樣的舒適幹淨,保您就象住在家裏一樣。”

沈子軒笑說:“你這小二,嘴倒真是會說,好吧,就這兩間,你去打些水來,我們洗洗,這一路,倒真是染了不少灰塵。”

“好嘞 ,客官,您先歇著,我馬上去給您打水,再奉些香茶來。”

那小二笑眯眯的去了,安小朵轉向窗口,呆呆的對著湖麵發呆。

沈子軒走到她身邊,見到她眼角隱約的淚痕,歎息一聲,勸慰說:“妹妹,你和洛熙不是答應過對方嗎?都要好好的活著,因為隻有好好的活著,你們才有機會再相聚,你看你這幾天,老是這麼多愁善感,茶飯不思的,你真要爹娘再為你操心嗎?就是洛熙知道,他也會很難過的。”

安小朵拭去眼角的淚,說:“我隻是觸景傷情,想起以前和洛熙遊湖的情景,算了,不說了,到了老家,就可以見到綠痕溫寧他們了,這一別就是三年多,真的好想他們,他們也真是絕情,也不給我來個片言隻語,是不是,心裏怨我了?”

沈子軒搖頭,“這些年,他們四處遊走,居無定所,唉,其實他們過得,也並不如意。”

“怎麼了?他們出了什麼事嗎?”安小朵一驚。

“倒是沒什麼事,他們回了山東之後,差不多有一年吧,就成親了,可是婚後一年,綠痕也沒有喜,找了大夫來看,說她是可能不能生孩子了,這下,寧家的人急了,溫寧也老大不小了,他們想讓溫寧再納個妾,來延續寧家的香火,誰知溫寧不願意,就因為這,他們對綠痕頗有怨言,再加上本來就覺得綠痕是個丫環,配不上他們兒子,有時說話做事的,難免會顯露出來,綠痕本就是個心思細密的女孩子,可能心裏,也有些自卑吧,就偷偷的走掉了,溫寧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兩人自此便很少待在家裏,四處遊走,有時是散心,有時呢,也是求醫問藥。”

“尋醫問藥?他們忘了我是大夫了嗎?為什麼不來找我?”

“是綠痕不願意,她的心裏,唉,我也不知怎麼說,反正她一來覺得自己配不上溫寧,二來呢,又覺得溫寧是屬於你的,她跟成了親,又好像對不起你似的,反正,誰也不知她心裏到底想些什麼,她真的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也許,是受了刺激了吧?”

“那他們現在還在老家嗎?”

沈子軒搖頭,“這個,哪裏知道?”

這時,店小二端著茶,拎著水走了進來。

“幾位車馬勞頓,快快洗漱吧,我到樓下給幾位安排吃的。”

“店裏都有什麼招牌菜?說來聽聽?

沈子軒隨意的說著。

“有九轉大蝦,四喜丸 子,拔絲山藥,濟南薰肉,玉米烙。。。。。”那個小二扳著手指頭,數得津津有味。

“玉米烙?你們這也有玉米烙?”

安小朵突覺腹中饞蟲大動。

“是呀,我們這兒做的玉米烙呀,那叫一個地道,吃過的都想著再吃第二回,姑娘,給您來一份?”

“那快去吧,我倒真的餓了,還有你剛才說的那些,都上一些吧。”

小二應著又樂嗬嗬的去了,安小朵想起在駱王府時,洛熙讓何宇送給她的玉米烙,那股甜香的氣息,連同他的樣子再次浮現眼前。

那一次,那塊玉米烙,她放了三天,一直舍不得吃,天天盯著,傻看著,後來都有些味兒了,她卻又舍不得扔,硬是給吃到了肚子裏,結果,整整拉了兩天的肚子,卻還是開心無比。

可見想著一個人時,即使是在病著,也是幸福甜蜜的,隻是,她怎麼也料不到,月影會再次出現。

他和她之間,始終就是這樣,每次都以為可以好好的牽手,而每一次,總會有那麼多的人和事,把他們,硬生生的隔開。

一股酸澀傷感又抑鬱的情緒在安小朵的心底緩緩升起,她的手,重重的拍在了窗格上。

一件小小的木質的東西掉了下來。

安小朵撿起,那是一個小小的木頭雕塑,隻是雕刻的線條不怎麼流暢,但隱約能看到,是個女子,女子的背後,有模糊的三個字,字上莫名的又多了許多亂七八糟 的線,顯然是雕刻者先把字寫了出來,卻又用刀劃了去。

安小朵仔細的辯認著,隱約認出一個由字,下麵的,便再也看不清楚。

這時,那個店小二又樂嗬嗬的端著些飯菜跑上來,累得氣喘籲籲。

“姑娘,該吃飯了,您要的玉米烙來嘍!”

小二把飯菜放下,見安小朵對著一個木人發呆,便往前湊著看了看。

“咦,怎麼姑娘你也有一個?”

安小朵愕然抬頭,“什麼意思?還有誰有?”

“我有呀,哈哈,看!”那店小二自腰間撕出一個小人來。

那小木人已被磨得油光鋥亮,確實跟安小朵手中的那個一模一樣。

隻是小二手裏的那一個,線條優美流暢,一看即知是個年輕女子,微微笑著,倒是有幾分巧笑倩兮 的感覺。

安小朵看著那小人,突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熟悉。

“你是從哪裏得來?”

店小二很愛說話,見安小朵問他,便說了起來。

“那是半年前吧,一個住店的客官無意落下的,他那人,有點怪,有點神思恍惚的,還不愛說話,經常是早出晚歸,偶爾不出去,不是喝酒,就是在屋子裏刻 木頭,一開始刻 的呀,都很難看,後來終於刻出一個像樣的,高興得跟孩子似的,他在這裏住了三四天,我那天可是第一次看見他笑,後來他有事,就匆匆的走了,那個背包包袱的孩子太粗心,連包漏了都不知道,這個小人當時就掉了下來,剛好被我撿到了,我看著蠻好看的,就拴在腰間掛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