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格格誤(下)(1 / 3)

第三十二章 格格誤(下)

回去後,繼續打理她的安然堂,每一寸角落,都細細的擦拭,三年前,這是她療傷的地方,沒想到,三年之後,她依然需要療傷,這些年,她一直傷著,因為愛著一個男人,一直傷著,她便是鋼鐵鑄成,怕也是撐不住了。

這一次開業,卻是以本來麵目對人,天天偽裝,真的夠了,聽說安然堂重開,很多被安小朵治好的人全都蜂擁而來,又見原來的安大夫,居然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子,更加驚歎無比,一時之間,安然堂都快被擠爆了。

安小朵微笑著,迎來送往,這樣的喧嚷,這樣的熱鬧,這樣的忙碌,真是好,讓她沒有時間再數心裏的傷,到底有幾條,也沒有時間再量,心中的痛,到底有多深。

薄暮起,人散去,燈影搖,安小朵坐在桌前整理自己的醫書,紅芷綠痕和燦若則在她身後,忙著收拾藥櫃。

安小朵抬起頭,恍然又似回到兩年前,她是老了嗎?竟然那麼的熱愛回憶,回憶的影子,在這安靜整潔的大廳裏,搖來晃去,她伸出手,什麼也抓不到。

一隻影子緩緩的走過來,把她的手,擒住。

不用抬頭,她便知道,那是他的手,溫暖寬厚的手,如今,卻覺得冰涼。

這雙手,也曾經那樣抓過長樂的手,貼在他的唇邊,輕輕的吻。

安小朵把手抽回來,如果她要的,他給不起,她寧願,什麼也不要。

“落落,皇帝跟你說什麼了?為什麼他告訴我,你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洛熙抓緊她的手,“落落,我說過,我會以死相拚,你不用再為我想那麼多,隻要你堅持,他會同意,我同時娶你們兩個的。”

“同時娶我們兩個?”安小朵突然爆發了,“為什麼你跟皇帝一樣,都覺得娶了格格,再把我捎帶上,算是對我的恩典?我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的結局?我愛你,不是為了最後,和另一個女人來分享你的愛,洛熙,我早說過,我不願意,也不能,和另一個女人,一起,陪伴你!”

“沒有人來分享我的愛,落落,我的愛,隻給你一個人,但是長樂,我沒法拋棄她,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你那句話,她幾乎已經死去。”

“你不能拋棄她,是因為你也愛上了她!”

“我沒有,落落,我沒有愛上她,我愛的人,隻有你!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洛熙扳住安小朵的肩,“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安小朵搖頭,“不管你說多少遍,我都不會相信,我沈落落能做到的,長樂全都可以做到,她比我出身高貴,她比我美,也許你自己也不知道,當我看到你握著她的手,對著她說那些曾經跟我說過的話時,我就知道,你愛上她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對她,始終都隻是一種疼惜和同情。”

“不要再說了,洛熙,我說過,我不會相信你的話,我隻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事實,”安小朵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我已經跟皇帝說了,你寫一封休書,休掉我吧,我也好,再為我的今後打算,我總不能,在你這一棵樹上吊死,我為什麼,非要做人家的側室,我為什麼,要甘居人下,我為什麼,就不能完完整整的擁有屬於自己的男人,哪怕他是販夫走卒,哪怕他醜陋不堪,他也隻是我一個人的,我不用跟任何人,來分享他的愛。”

“沈落落,你混蛋!”洛熙猛地推開了安小朵,“你怎麼可以這樣做?當初我娶長樂,你尚且能理解我,現在,為什麼卻要這樣對我?當初我們生生分離,你卻還說你愛我,現在我們明明可以相守,你為什麼卻非要離開我?”

“當初我能感覺到你的心,在我的身上,而現在,我卻感覺不到,你的心,到底飛到了哪裏。”

安小朵絕望的說:“當坊間流傳著你和格格情意綿綿的傳說時,我不知道你的心在哪裏,當我一連好幾天見不到我的影子時,我不知道,你的心又在哪裏,自從回到京城,洛熙,你問自己一句,你待在我身邊的時間,有多少?我連想跟你說句話都難,你和長樂,這還沒有成親呢,如果成親了,又會是怎樣?洛熙,我夠了,我倦了,你讓我安靜的過自己的日子吧,你,去找你的割舍不下的格格吧。”

安小朵越說到最後,越是氣惱,索性把洛熙一個勁兒的往外推。

洛熙被推得幾乎要瘋掉,終於大叫一聲,“既然如此,你當初,何苦又要多說那一句話?你讓長樂就那樣死去了,豈不是好?”

“我不能!我恨她,我恨她搶去我心愛男人的心,可是,我卻不能見死不救,我也恨我自己,我為什麼要說那句話?我現在恨不得割了我自己的舌頭!”

安小朵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她本來就不是多麼愛哭的人,這些日子一直強自忍著,如今卻覺得有天一樣大的委曲,隻哭得昏天昏地,哭得肝腸寸斷,洛熙抱著她,任由她哭,見她哭完,輕輕說:“落落,你救她,便能說喜歡她嗎?我也是一樣的,我雖然不愛她,可她為我變成這個樣子,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我不愛她,卻也得給她一個交待,落落,我愛你,並不是因為,你曾經為我做了什麼,隻是因為,我喜歡你,和你在一起,我便覺得開心快樂,這些日子,一直在宮裏,於你是種煎熬,於我,又何嚐不是?”

安小朵聽著洛熙輕言細語的說著,也不知道自己是信還是不信,隻是好久沒賴在他懷裏了,也好久,沒聽他這麼安安靜靜的說話,因而隻是愣愣聽著,哭了半天,眼睛腫得難受,便又往洛熙的懷裏鑽了鑽,也不知怎的,竟然睡著了。

再醒來,卻是不知在哪裏的床上,四周黑乎乎的,什麼人也沒有,洛熙又走了嗎?

“洛熙,洛熙,你又走了嗎?”她慌張的叫著,幾乎又想哭,一雙手臂纏上來,一個低沉燦若的聲音說:“我在這裏,落落。”他的唇輕輕的吻過她的臉,安小朵返身抱緊他。

黑暗中,兩個人彼此交纏翻滾,像兩株交錯而生的花,疼痛與快樂,甜蜜與憂傷,幸福與傷感,也交錯而生,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淹沒進洛熙的懷抱中,他如食人花一般,吞噬了她。

這一夜,是那樣短,慰藉不了長長的相思和想念,安小朵晨夢未醒,外麵早有宮人在外叫喚。

“王爺,禦花園裏的荷花開了,格格請王爺一同去賞荷花。”

“知道了,你們先去吧!”洛熙應著,低下頭,不敢去看安小朵。

安小朵也不說話,隻是把頭往被子裏又縮了縮,佯裝睡著。

聽見他  的穿了衣服,在她唇間索了一吻,默默的去了。

安小朵躲在被窩裏哭了笑,笑夠了又哭,知道從今以後,他和她,也便隻能這樣了,如偷情一般,驚惶匆忙,長樂一聲召喚,他便得匆匆而去,怕隻怕去得晚了,她便又去尋死覓活。

安小朵有時氣極,也會突生此想,若她也去尋死,洛熙會顧著哪頭呢?

她無法確定。

當你深愛的男人,在另一個女人身邊時,哪怕你們的愛情堅如磐石,而那些猜忌,那些懷疑,那些臆想,卻如螻蟻,會一點點的將她啃噬,不留分毫。

安小朵永遠不會去尋死,她終究,舍不得去逼他。

逼不了他,便隻得逼自己,逼自己不去想,不去管,不去問,他要來便來,他要走便走,將軟軟的一顆心,生生的煆燒成鐵石心腸。

這一日,正在安然堂忙碌,又見一宮人身後帶著一頂小轎子,匆匆而來,安小朵心中厭煩,便說:“洛王爺自三日前去宮中,再未返回,你們又來作什麼?”

那宮裏跪倒,“回側福晉,是皇上派小的來請側福晉。”

“側福晉?”安小朵冷笑,“我怎麼又成了側福晉?你怎麼又想起來,要叫我側福晉?”

那個宮人回道,“是皇上吩咐的,皇上說下次再見到沈姑娘,不可以叫沈大夫,隻可以叫,側福晉,皇上說,沈姑娘先是洛熙王府的側福晉,然後才是沈大夫。”

安小朵轉過頭,這個皇帝老頭兒,是在提醒她吧,怪她食言了,未能按當時自己承諾的那樣去辦。

她平複了一下情緒,說:“你去回皇上,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那個宮人一愣,“皇上請你去宮裏呢?”

安小朵不得已起身,隨著那宮人上了轎,一路上,暗地裏把臉上的表情調整了又調整,以免見到那個該死的老頭子,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進得養心殿,乾帝正在批折子,見到沈落落,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隻見眼前的女子披著一襲輕紗似的白衣,猶似身在煙霧裏,頭發上束了一條金色絲帶,被這雪一般的白紗一映,更顯得燦然生光,一張臉,秀麗絕綸,隻是麵色略有些蒼白,如新月清暈,花樹堆雪,她站在這炎炎夏日裏,給人的感覺,卻是身處涼秋,神清氣爽。

見皇帝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安小朵心下忐忑,也不知他的心裏又打著什麼主意,她連忙跪倒,說:“民女參見皇上!”

“免禮了,起來吧!”乾帝淡淡的說,“你今天這一身打扮,差點讓朕沒認出來。”

安小朵跪著不起,“皇上讓民女來,所為何事?”

乾帝咳嗽了一聲,說:“前日你說會自請休書的事。。。。。”

安小朵打斷他,“這幾日洛熙一直在宮中,我未曾見到他,不然,民女這就去長樂府去請休書,皇上以為如何?”

乾帝沉默了一會,說:“你讓朕,把放說完。”

安小朵閉上嘴。

“休書的事,就算了吧,你若再去請,我看隻怕洛熙要找我這個皇阿瑪拚命,他已經,在說我厚長樂而薄他了,”乾帝說著微微歎息,“我確是有點私心,也的確待你刻薄了些,請你諒解一個做父親的心吧,長樂此番回京,你也看得到,她真的吃了很多苦。”

安小朵說:“皇上,長樂為洛熙做出很多犧牲,洛熙對她,也是憐惜有加,所以,民女才會自請休書,成全他們。”

乾帝盯著安小朵,目不轉睛的看,安小朵心中平靜如水,也無畏無懼的迎著他的目光,良久,乾帝微微一笑,“洛熙對長樂,是憐惜有加,對你,卻是刻骨銘心,你這樣的女子,確也是值得一個男人舍了命來要,朕今日請你來,便是要告訴你,我朝男子,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即便沒有長樂,日後也難說不會有別人,你也不用耿耿於懷,有了長樂,洛熙今生便隻有你們兩個女人,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乾帝的話,頗有開解安小朵的意味,安小朵心下黯然,卻在瞬間明白,乾帝的話,說得再對不過,如果沒有長樂格格,洛熙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多的女人,她和洛熙的問題,症結並不在於長樂,在於這個朝代的風俗,任何一個男人,隻要養得起,便都是妻妾成群,她真的不能奢望,洛熙會是個例外的男人,即使例外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等到她年老色衰,等到兩人激情褪去,如何能相看兩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