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克斯特和百寶箱(2 / 3)

而那個黑人仍然站在箱子旁等著,月光是那麼明亮,湯姆甚至能夠看到那黑人的眼白在月光下閃動著。

他們一直走到了山後麵,第三次響起了木槌撞擊木釘時發出的刺耳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兩個海盜從白沙丘後麵走了出來,出現在月光照射著的地方。

他們走回放箱子的地方,白人和黑人又抬起箱子,向開闊的沙地走去,慢慢地消失在山後麵,再一次離開了湯姆的視線。

湯姆·克斯特再也看不到海盜們正在幹什麼了,他不敢穿過空曠的沙地。他就躺在那裏猜測著他們打算幹什麼,這時,烏雲在頭頂上越升越高,沉悶的雷聲也越來越響,一道道閃電劃破了濃雲密布的漆黑的夜空。湯姆會偶爾聽到鐵製工具的響聲,這聲音打破了周圍的沉寂。他猜想海盜們正在掩埋那隻箱子,不過他既看不到也判斷不出來他們到底把箱子埋在了哪裏。

他仍然躺在那裏聽著、看著,不久一股暖風吹了過來,天邊的烏雲裏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那片雲飛快地飄了過來,越來越近,但是湯姆仍然默默地躺在那裏觀察著周圍。

突然,出乎湯姆意料,那三個身影竟然從小沙丘後麵走了出來,海盜船長在前麵,黑人和白人緊跟在他身後。他們在白色沙地上走過一半路之後,白人突然停了下來,彎下腰去,好像在係鞋帶。

於是黑人超過了他,走到了前麵,距離白人有幾步遠。

下麵的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完全出乎人的意料,湯姆·克斯特根本沒有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當黑人走到前麵之後,白人突然站了起來,悄無聲息地亮出一把匕首,湯姆·克斯特幾乎能夠看到那把匕首反射出的寒光。那個白人像貓兒一樣跟在毫不知情的黑人身後,突然刀光一閃,沙地中立即回蕩著黑人急促的尖叫聲。即使湯姆趴在遙遠的沙丘處,也能清楚地聽到那個黑人重重地倒在了沙地上的聲音。後來,那個黑人爬了起來,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好像又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就站在那裏像被釘住一樣,一動不動了。

湯姆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插了一把刀子,他甚至能夠看到透過黑人胸口的刀尖上的寒光。

這時,海盜船長也停了下來,手扶手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突然,黑人開始跑了起來,白人站在那裏愣了一會兒,也跑起來,去追趕那個黑人。在離湯姆不遠的地方,黑人腳步蹣跚,倒了下去。他想要爬起來,卻好像沒有了力氣,又跌倒在地,最後再也沒有起來。此時,烏雲蓋住了月亮,天空突然一片漆黑,但是在黑暗中,湯姆又聽見一次沉重的擊打聲,接著傳出一聲呻吟,然後就聽見有一個聲音告訴船長說完事了。

穿過平坦的沙地,湯姆看到了船長模糊的身影,當月亮再次從雲層中掙脫出來時,他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形一動不動地躺在沙地上,那個白人就在邊上站著。

看到這兒,湯姆·克斯特突然爬了起來,使勁地往前跑,衝到了下麵陰暗處的沙穀裏,又跑上另一個沙丘,再衝進另一個黑暗的沙穀。就這樣他氣喘籲籲地沿著起伏不平的沙地不停地奔跑著。他感覺有人在後麵跟著他,他非常害怕,好像能夠感覺到冷冷的刀鋒刺進自己的身體,就好像白人刺進黑人身體的那一刀。

他就這樣跑啊跑,好像在噩夢中一樣。他覺得腿像灌了鉛一樣,嗓子裏又幹又熱,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他仍然跑啊跑,最後,一直跑到了老馬特·亞伯拉罕遜的小屋前。他不停地喘著粗氣,膝蓋頓時酸軟無力,大腿也抽筋了。

他打開屋門,衝進了黑糊糊的房間裏(馬特和莫利早就睡了)。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他砰的一聲把門重重地關上,滾滾雷聲響了起來,好像是有一個十分沉重的東西掉到了天頂上,連小屋的門窗都被震得哢嗒哢嗒直響。

湯姆·克斯特一下子撲到床上,渾身顫抖,冷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心裏像是正在被錘子敲擊一樣咚咚直跳。剛才,為了擺脫身後莫名的恐懼,他在鬆軟的沙地上竭盡全力地跑了很長時間,所以此時他感到頭暈目眩。

他在床上躺了好長時間也沒有睡著,渾身打著寒戰。後來,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後,他又開始做噩夢,在夢中,他再一次親眼目睹了這場悲劇的發生,並且還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光怪陸離的場景。

第二天,太陽還沒有出來,湯姆就起床了,他走出房門,發現屋頂上還滴著雨滴,空氣十分潮濕。

他走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最近的沙丘上,向遠處的海盜船停泊的地方張望。

海盜船已經不見了。

不久,馬特·亞伯拉罕遜走出屋子,叫湯姆吃過早飯出海打魚。

整個上午,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就像陰雲一樣壓在湯姆·克斯特的心頭。它不但充斥在小船狹小的空間裏,而且還慢慢地擴散到了他們周圍的廣闊天空中,並且一刻也沒有離開。即使湯姆拉起網,從濕漉漉的線上取下還在掙紮的魚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這件事情,陷入到對慘劇的回憶當中,精神上不斷地受到殘酷的折磨。馬特·亞伯拉罕遜麵無表情地抽著煙,溝壑縱橫的尖臉看上去十分恐怖。老人居然對於包圍著他們的黑雲毫無察覺。

當船再次抵達岸邊時,湯姆匆匆忙忙地跳到岸上,吃過午餐,就立即去找那個牧師了。

他一路小跑,連氣都沒有喘一口,就一直從亞伯拉罕遜的小屋跑到了牧師家。當敲開牧師家門的時候,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瓊斯牧師正坐在後廚房的門檻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抽著一管長長的煙鬥。牧師的妻子正在廚房裏準備晚飯,鍋碗瓢盆叮當響著,空氣裏彌漫著豬肉的香味兒。

湯姆·克斯特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匆忙地傾訴著自己的經曆。瓊斯一邊聽故事,一邊不時地發出驚歎聲。煙鬥裏的火漸漸地熄滅了,煙袋鍋也涼了,他都沒有意識到。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殺了那個可憐的黑人。”湯姆講完故事後說。

“嗯,這很容易理解,”這位可敬的牧師說,“他們埋的是一個裝著寶藏的箱子。”

瓊斯激動地站了起來,不停地徘徊著,還一邊吱吱地吸著他的空煙鬥,好像裏麵還有火苗一樣。

“一隻寶箱!”湯姆大叫起來。

“是的,一隻寶箱!這就是他們殺那個可憐的黑人的原因。你要明白,除了那兩個人以外,他是唯一知道寶箱藏在哪裏的人了。現在,他們殺了那個人,就隻有那兩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了。這些惡棍,嘖嘖,看看這個!”

牧師激動萬分甚至把煙鬥杆都掰成了兩截。

“那麼,”湯姆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肯定都是些邪惡的沾滿血腥的財寶,肯定會給發現他的人帶來厄運的。”

“不,應該給埋藏它的人帶來厄運才對,”瓊斯牧師說,“它應該給發現它的人帶來幸福。但是,湯姆,你覺著還能夠找到它埋在哪裏嗎?”

“我說不準兒,”湯姆說,“它就埋在那些沙丘中間,你知道,當時是晚上。但我們也許可以找到他們留在沙灘上的腳印。”他又說。

“這不可能,”可敬的紳士說,“昨天晚上下了暴風雨,所有的腳印肯定都被衝掉了。”

“我可以找到當時小船停泊在沙灘上的位置。”湯姆說。

“嗯,那就是我們的出發點了,湯姆。”牧師說,“如果我們能夠找到那個地方的話,也許就能知道他們把寶箱埋在哪裏了。”

“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寶箱的話,”湯姆·克斯特大喊道,“就算是找遍這裏到漢洛潘的每一寸土地,我也一定要把它找出來。”

“但是這和大海撈針差不多。”希拉裏·瓊斯說。

回家的時候,壓在湯姆心頭的千斤重擔和陰雲已經被一掃而空了,他和瓊斯商量好第二天一起去尋寶,看上去他心急如焚,已經迫不及待了。

第二天下午,瓊斯牧師和湯姆·克斯特一起出發,開始了他們的冒險。這次冒險就是為了讓湯姆獲得一生都享用不盡的財富。湯姆肩上扛著一把鐵鍬,牧師則拿著手杖和他一起前往。

當沿著海岸走的時候,他們開始討論起他們唯一能夠討論的話題——寶箱。“你看到它有多大?”牧師問。

“大約這麼長,”湯姆用鐵鍬在空中比畫了一下,“大約有這麼寬,這麼高。”

“如果它裝滿了錢,湯姆,”牧師揮舞著手杖,邁著大步,興奮地說,“如果它裝滿了錢的話,你想想會怎麼樣?”

“上帝呀!”湯姆·克斯特快速跟上了他的朋友,說,“我要為自己買一艘船,我會乘著自己的船去印度和中國做生意。如果箱子裏裝滿了錢,先生,假設我們找到了它,你猜夠買一艘船嗎?”

“當然夠了,湯姆,綽綽有餘,肯定還會剩下許多錢。”

“如果我找到了它,它就是我的了,沒錯吧?”

“當然,它當然是你的!”牧師大聲喊道,“它肯定是你的!”他一點兒都不懂得法律,但是腦子裏還是對這個問題產生了懷疑,他沉默了一會兒,大叫起來:“如果你發現了它,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你能告訴我嗎?”

“如果我能有自己的一艘船的話,”湯姆·克斯特說,“如果我能乘船去意大利,我就給你帶回一箱中國產的最好的茶葉,先生。”

瓊斯牧師大笑起來,“謝謝你,湯姆,”他說,“我收到茶時,會再次向你表示感謝。但是,湯姆,你聽說過農夫女兒在小雞孵出以前就開始數小雞的數量的事嗎?”

他們就是這樣邊聊邊匆匆地一起走過沙地,突然,湯姆停了下來,向四周張望著。“就是這兒,”他說,“我昨天晚上就在這兒看到船了,我知道就是這裏,因為我記得那邊的那些船隻的殘骸,那兒的沙地上還有高聳的樹樁。”

瓊斯先生戴上眼鏡,向湯姆指著的那個樹樁走去。他仔細地看了一下樹樁,大喊道:“啊,湯姆,它是剛被釘進沙地的。這是個新樹樁,海盜們一定是拿它當標誌,就像他們把木釘釘到沙地上當記號一樣。”

湯姆走過去,看了看那個樹樁。這根橡樹樁將近兩英寸粗,看外形像是經過了精心的砍削,頂端被漆成了紅色。他搖了搖樹樁,想把它拔出來,但是樹樁插得很深,根本搖不動。“是呀,先生,”他說,“它一定是用來做記號的,我敢確定昨天或前天這裏沒有這個樹樁。”他站在那裏,向四周打量,看是否還有海盜做的其他標誌。在不遠處的沙地上露出了什麼東西的一角,是白色的。湯姆看出來是一張紙片,大叫道:“那兒有一片紙,先生,我想也許這是海盜留下來的。”

那張紙出現在這裏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張紙露在外麵的部分隻有一英寸,如果不是湯姆眼尖的話,它肯定會被忽略過去。下一場暴風可能就會把它吹走,如果是這樣的話,下麵的故事就永遠不可能發生了。“看,先生,”他把紙片從沙地裏取了出來,說,“上麵有字。”

“讓我看看,”瓊斯牧師說。他扶正眼鏡,拿過紙片,開始看起來。“這些是什麼?”他說,“全都是數字,別的什麼也沒有。”他大聲讀起來:“‘標記S.S.W.S.byS.’,這些是什麼意思呀,湯姆?”

“先生,我也不知道,”湯姆說,“你再往下讀一讀,說不定我們能理解它的意思。”

“全部都是數字,”瓊斯牧師說,“我覺得這些數字指的應該是航海方向,可能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他又開始讀起來:“‘標記S.S.W.S.byS.40,7,91,130,151,177,202,232,256,271’,你看,這些一定是航海的方向。‘299,335,362,386,415,446,469,491,522,544,571,598’,這麼多呀,‘626,652,676,695,724,851,876,905,940,967。釘子。S.E.byE.269步。釘子。S.S.W.S.byS.427步。釘子往西走6步向下挖。’”

“釘子指的是什麼呀?”湯姆大聲叫著,“釘子指的是什麼?一定與挖那隻箱子有關係。”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大腦,頓時,他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再讀一遍,先生,”他大叫,“啊,先生,你記得我告訴過你他們把一個木釘釘進了沙地裏嗎?他們說的是不是在木釘附近向下挖?你再讀一遍,先生,再讀一遍。”

“木釘?”牧師問,“肯定是木釘,我再看一下,是的,就是,木釘東南偏東269步。”

“是的!”湯姆·克斯特興奮地大叫起來,“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嗎,先生,269步?這肯定是我看到的那些人用線丈量的東西。”

湯姆胸中燃燒的興奮之火把瓊斯牧師的情緒也點燃了。他感覺好像有什麼奇妙的事情就要發生了。“肯定是,肯定是!”他大喊起來,“然後他們往南走,向西南偏南方向丈量了427步,釘下了另一根木釘。把箱子埋到了木釘西邊6步遠的地方。啊,湯姆,啊,湯姆·克斯特,如果我們的理解正確的話,那麼咱們就要發財了。”

湯姆·克斯特看著老牧師興奮的表情,除了陽光燦爛之外就看不到其他表情了。他們確實能找到寶箱嗎?他感覺在陽光的照耀下肩膀上很熱,他聽到一隻燕鷗不停地叫著,聲音十分刺耳。抬頭望去,這些有著剪刀尾和尖尖的白翅膀的燕鷗不停地在頭頂上飛來飛去。但是湯姆一動不動,緊緊盯著老牧師的臉。

瓊斯牧師首先開口了:“這些數字到底意味著什麼?”湯姆看到老牧師的手因為激動而不停地顫抖著,紙片在他手中沙沙作響。牧師把紙片舉到了眼鏡底下,又開始讀起來:“標記40、72、91。”

“標記?”湯姆尖叫起來,“啊!這一定指的是那邊的樹樁,它一定就是標記。”他指著那根紅頭橡樹樁。那個樹樁在閃著微光的白沙灘上豎立著。

“40、72和91,”老牧師同樣尖叫起來,“啊,這些數字指的一定就是你聽到的海盜們數的步數。”

“肯定就是這個意思!”湯姆·克斯特大叫起來,“一定就是這個意思,不可能是別的了。啊,走吧,先生,走吧,先生,我們趕快去找寶箱。”

“等等,等等!”牧師舉起手,湯姆·克斯特注意到他的手抖得非常厲害。牧師聲音很平穩,但聽上去有些沙啞,他的手像中風一樣抖個不停。“等等,等等!首先,我們得跟著這些量好的步子走。真是不可思議。”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嘶啞地說:“這片紙怎麼會到這裏來了呢?”

“也許是被大風吹過來的。”湯姆·克斯特猜道。

“很像,很像,”瓊斯牧師說,“很可能就是這樣的,那些惡棍埋下了箱子,殺了那個可憐的黑人後,遇到了暴風雨,這張紙片肯定是從那個人口袋裏掉了出來,被風吹跑了,那個人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