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屋裏?這府門口連個遮擋都沒有。”
“我一直在樹幹陰涼底下待著,倒也不礙事。就是我心裏頭擔心著急,又不好去衙牢找你,隻好在門口等著。”
“……帕吉美是不是不相信我?”片刻,阿曲阿伊皺著眉道。
府門口兩名守衛瞟過來幾道眼光,朱明月跨進門檻的身形一頓,轉身看向她道:“你因何會忽然這麼問呢?”
“帕吉美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卻從曲靖隨軍千裏去藏邊互市,風吹日曬,翻山越嶺,一路上啃的是洋芋,睡的是帳子,沒嫌棄過也沒喊過苦……就衝這點,我願意跟著帕吉美、照顧帕吉美。但是去監牢提審犯人這樣的事,根本不該帕吉美一個姑娘家去做,而帕吉美卻是自己一個人去了……”
操著不甚流利的漢話,阿曲阿伊說得結結巴巴。
原來是因為這個。
而那些話從沒有人跟她說過。
朱明月感動於她的體諒和直白,目光不由得柔軟下來,“我一個人去,是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刑訊逼供過程中的種種方式,會讓人覺得無比殘酷、冷血,以至於無所適從,但那其實隻是為達到目的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手段。”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沒有必要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阿曲阿伊聽得似懂非懂,卻在這番話中明白了一點:“原來帕吉美並不是不相信我。”
朱明月驀地笑了,原來是她想得太複雜,而她隻需要自己的一個認可,“最純粹的想法往往能夠還原一件事最本真的麵貌,世人卻總是想得太多。是啊,我並非是不相信你才一個人去的,而下一次你若願意,我求之不得。”
……
經過兩日的沉澱和緩衝,等朱明月再次抵達東川衙牢,外監和內監顯然是做了適當修繕,與上一次的破舊不堪大不相同。獨自被關在內監裏的張三待遇也提高了。別的犯人一日兩餐喝的是餿水、吃的是發黴的饅頭,張三卻是白麵肉包子,很大,兩個就能吃飽,給他的是五個,外加一小盆薺菜湯。
以至於每次李柱端著飯盆進來,張三都以為是最後一餐,吃完就要行刑了。
“看沈小姐年紀這麼輕,又一副月貌花容,跟那黔寧王是什麼關係?”
“小的知道,那黔寧王少年得誌清貴顯赫,是西南邊陲少有的位高權重的主兒。但有句話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元江府真的不好惹。”
隔著一道鐵柵,裏麵的人翹著二郎腿坐在稻草堆上,大口吞咽著包子,吃得滿嘴流油,另一隻手端著那菜湯,嚼兩下,又津津有味地喝起來。
鐵柵外,一襲藍裙白衫的少女就坐在梨花木敞椅上,足下踏著的是一方純白的氈毯,襯得鞋履別致,蓮足纖纖。埋頭翻閱的姿勢,隻露出白皙若膩的額頭,目不轉睛地在看那本由張三口述、李柱代寫的名諱冊子,一頁一頁,唯有紙張沙沙作響。
跟她一道來的是阿曲阿伊,此刻就在衙牢外的馬車裏等著她,孫薑氏派給她的侍婢連翹也來了。一行三個女子來監牢這種地方,倒是相當惹眼。
“要小的說,還是沈小姐不清楚這裏麵的門道。別看走貨是個下九流的行當,其實裏麵彎彎繞多得是。要不小的給沈小姐透一點兒內情,小姐得過且過,也讓小的早早脫身怎麼樣?”
正滔滔不絕、自問自答的男子,捧著飯盆一邊吃一邊念叨,不亦樂乎。哪裏還有之前在衙署時的狼狽和絕望。恢複了體力和精氣神,也恢複了一貫的無賴痞相,三分調侃,七分狡黠。
半晌,卻見少女闔上那本冊子:“我對整件事的確是一知半解,但是我不想知道內情,也不關心這裏麵的門道,而你所謂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這上麵落筆成字,全部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