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宇宙之外,不會有其他的東西,我人絕對不能離開宇宙而存在。天地境界的人能夠徹底了解這些道理,所以他們所做的事,便是為宇宙服務。
中國的所謂“聖賢”,應該有一個分別,“賢”是指道德境界的人,“聖”是指天地界的人。至於一般的芸芸眾生,不是屬於自然境界,便是屬於功利境界。要達到自然境界或功利境界非常容易,要想進入道德境界或天地境界卻需要努力,隻有努力,才能了解。究竟要怎樣做,才算是為宇宙服務呢為宇宙服務所做的事,絕對不是什麼離奇特別的事,與為社會服務而做的事,並無二致。不過所做的事雖然一樣,了解的程度不同,其境界就不同了。我曾經看見一個文字學的教授,在指責一個粗識文字的老百姓,說他寫了一個別字。那一個別字,本來可以當做古字的假借,所以當時我代那寫字的人辯護。結果,那位文字學教授這樣的回答我:“這一個字如果是我寫的就是假借,出自一個粗識文字的人的手筆,便是別字。”這一段話很值得尋味,這就說,做同樣的事情,因為了解程度互異,可以有不同的境界。再舉一例:同樣是大學教授,因為了解不同,亦有幾種不同的境界:屬於自然境界的,他們留學回來以後,有人請他教課,他便莫名其妙的當起教授來,什麼叫做教育,他毫不理會;有些教授則屬於功利境界,他們所以跑去當教授,是為著提高聲望,以便將來做官,可以銓敘較高的職位;另外有些教授則屬於道德境界,因為他們具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懷抱;有些教授則係天地境界,他們執教的目的,是為欲“得宇宙天才而教育之”。在客觀上,這四種教授所做的事情是一樣的,可是因為了解的程度不同,其境界自有差別。
《中庸》有兩句話:“聖人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與天地參矣。”所謂“讚天地之化育”並不是幫助天地刮風或下雨,“化育”是什麼能夠在天地間生長的都是化育,能夠了解這一點,則我們的生活行動,都可以說是“讚天地之化育”,如果不明白這一點,那麼我們的生活行動,隻能說是“為天地所化育”。所謂聖人,他能夠了解天地的化育,所以始能頂天立地,與天地參。草木無知(不懂化育的原理),所以草木隻能為天地所化育。
由此看來,做聖人可以說很容易,亦可以說很難。聖人固然可以幹出特別的事來,但並不是幹出特別的事,始能成為聖人。所謂“迷則為凡,悟則為聖”,就是指做聖人的容易,人人可為聖賢,其原因亦在於此。
總而言之,所謂人生的意義,全憑我們對於人生的了解。
我的世界觀
愛因斯坦
(1879-1955).德國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晚年移居美國。本文選自趙中立、許良英編(紀念愛因斯坦譯文集),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79。
我們這些總有一死的人的命運多麼奇特!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隻作一個短暫的逗留;目的何在,卻無從知道,盡管有時自以為對此若有所感。但是,不必深思,隻要從日常生活就可以明白:人是為別人而生存的──首先是為那樣一些人,我們的幸福全部依賴於他們的喜悅和健康;其次是為許多我們所不認識的人,他們的命運通過同情的紐帶同我們密切結合在一起。我每天上百次的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都是以別人(包括生者和死者)的勞動為基礎的,我必須盡力以同樣的分量來報償我所領受了的和至今還在領受著的東西。我強烈地向往著儉樸的生活。並且時常發覺自己占用了同胞的過多勞動而難以忍受。我認為階級的區分是不合理的,它最後所憑借的是以暴力為根據。我也相信,簡單淳樸的生活,無論在身體上還是在精神上,對每個人都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