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今走進骨德咖啡廳,一眼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白師母。她走過去,極迅速地將白師母由頭到腳掃視了一遍。長期熬夜打牌蒼白了她的皮膚,透出一種病懨懨的貴氣來。
“師母,怎麼突然約我在這裏見麵?”
“怎麼?這裏離琴行近,比較方便。”
“羅宋宋在這裏上班。”
白師母哎呀一聲:“那就換個地方吧。”
聶今低頭一笑。個個都把羅宋宋當成溫室裏的花朵,不叫她沾染塵埃。
“不必了。今天智曉亮陪她去醫院拿檢查報告。師母,我們可以開門見山。”
白師母將印章盒放在桌上:“合同副本我拿給律師朋友看過,簽得。所以今天我把老白的印章帶來了。”
印章盒裏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枚小巧的雞血石印。聶今將印章拿起,一抹血紅和她腮邊兩滴濃翠的祖母綠相映而成趣,令人不敢直視。
“老白那裏,我會慢慢地做工作。琴室現在運營情況太差,搶不到好的生源,年年虧損。這次智曉亮回來,算是給琴室做了次活廣告,白放琴室才又重新火了。不瞞你說,也有其他琴行和老白接洽,但是提出的條件都不如你。老白,遲早會想通。”
那就是還沒有想通。聶今甚至有些惱火——她天天忙似打仗,擠出二十分鍾來聽一番廢話。
“師母,您帶白老師的印章來見我,是對我的信任,謝謝您。可是我不希望引起任何糾紛。無論商業上,還是感情上,我隻能和白放老師簽合同。”
“我可以全權代表他。放心。”白師母神秘一笑,“況且我最近運氣不錯,有了這筆錢……”
“師母。”聶今將印章推回去,“這件事情也許大家會瞞著您,但我倒是覺得您應該知道真相——您真的以為自己偏財運到了麼?您的那些牌友,哪個不是賭成了精?不過是答應了某位有權勢的人物將您輸掉的資本不著痕跡地還給您。”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我真沒想到原來是這樣!”
“孟覺是個好徒弟。”聶今低聲道,“如果不是智曉亮在想同樣的辦法,我們也不會知道孟覺先走了一步,別讓您的好徒弟們白費了心機。”
白師母原本心虛,見聶今如此表態,隻好將印章收起。
“看來,是緣分沒到啊。”
這話令聶今觸動:“琴室的困難我也了解。這是我個人一點小小的心意。您應該知道用在什麼地方。”
她寫了一張支票,白師母沒有推辭。臨分手的時候,白師母感歎了一句。
“聶今,如果你是老白的學生,那該多好!”
如果她是白老師的學生;如果她和智曉亮一起學琴;如果她當時也去了莫斯科;如果她不必代替聶未繼承雙耳琴行;如果她也是溫室裏的花朵——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如果是一種永遠不結果的花。
聶今帶調律師驅車趕往青少年宮,參加格陵愛樂童聲合唱團的彩排。
下周三國際青少年鋼琴比賽正式啟動,代表了全市合唱最高水平的格陵愛樂童聲合唱團將在格陵選區的開幕式上獻聲。雙耳琴行全程讚助比賽用琴,所以聶今對這件事情格外上心。
合唱團的團長二十年前是格陵童聲合唱團的主力團員,一張桃心臉常年紅潤,聲音嘹亮。
她一指站在第一排正中央戴海盜眼罩的男孩。
“樂陶陶!你站到第五排中央去。”
隊伍一陣騷動。
“智老師說,讓樂陶陶站在第一排中間!”
幾個男孩子氣憤地叫了起來。
“不許搗亂!”團長厲聲道,“郝可愛,你過來。”
郝可愛人如其名,可愛的了不得,穿一身紅色的蓬蓬裙,似足美人額上一點朱砂痣,俏皮生動。在團長的指示下,她在樂陶陶原來的位置上站定。
聶今看他們彩排了《鱒魚》,《野玫瑰》和《丹尼男孩》,再一回頭,咦,智曉亮和羅宋宋已經來了。
羅宋宋坐著,智曉亮站在她身邊低頭和她說著什麼,時而相視一笑,顯然心情大好。
聶今每次看到智曉亮都穿戴正式,一絲不苟,今天他卻隻是隨便穿著T恤牛仔褲,放鬆自在:“看來檢查結果很樂觀。”
“舊傷加末端神經炎,有慢性病變的跡象。因為生活空間逼仄,和心理因素影響。會好的,隻要一直做理療。”智曉亮道,“如果順利,理療半年後就會完全康複。但這半年裏不能過度使用左手。”
“唉,原來是常年睡閣樓的原因。”
“不必去聶一刀那裏挨一刀,可喜可賀!”
聶今對羅宋宋笑笑,又轉頭問智曉亮:“怎麼伴奏老師還沒來,我們調音師已經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