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曉亮指指自己的鼻子:“不是在這裏?啊,張老師,您來了。”
他朝聶今帶來的調律師走去,調律師戴著墨鏡,波瀾不驚地站在琴邊。聽見智曉亮打招呼,他點了點頭。
“智先生,可以開始了。”
聶今偷得一點閑,和羅宋宋坐在一處,聊些家常。
“你戴這雙耳環很好看。”
“耳朵累得很。”聶今摸摸耳朵,“既然你的左手不能操勞,骨德咖啡廳的工作怎麼辦?幹脆辭掉,到雙耳琴行來吧。”
“可我能做什麼?”
聶今半真半假道:“放心,作為一名稱職的資本家,我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
“那麼,請把我的剩餘價值都榨幹……”
羅宋宋話音未落,台上發生了小小的騷動。男孩子們在前奏響起時,竟齊齊以頸上的領巾將眼睛蒙上,互相幫忙調整。女孩子們則三五一群,唧唧喳喳指手畫腳——看見平時趾高氣昂的臭小子一起扮醜,實在太難得。
“你們要幹嘛?都把領巾戴好!”小孩子常常做出些成人不能理解的可笑舉動,讓人氣極,“不許搗亂!”
“不摘!”
“我們和樂陶陶共進退!”
“樂陶陶應該回到第一排!”
“郝可愛滾蛋!”
“對,郝可愛滾蛋!”
一片憤怒的聲浪中,按理應該出麵幹涉的智曉亮隻是拿著一疊樂譜,交叉雙手抱於胸前,冷冷地站在琴邊看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鬧劇。而站在門外的家長們已經開始探頭探腦,有性急的恨不得即刻衝進來,被工作人員攔住。
“彩排時間,家長請勿入內。”
“哎呀,他們欺負我家囡囡!可愛,到媽媽這裏來!”
郝可愛跳下台,嚎啕大哭連滾帶爬朝母親奔去。
“小小年紀就會排擠和嫉妒比自己優秀的同學,要不得!有本事,你們也領唱啊!”
從人群中又奮力擠出一名母親,竟是羅宋宋的熟人樂芸。
“陶陶!陶陶!”
合唱團最後一排正中央隻露出個頭頂,動了一下;樂陶陶聽見母親樂芸的聲音,急著過去。
“樂陶陶,我扶你!”
“我也來!”
“當心腳下!”
隊形亂了,男孩子們都竄下台,簇擁著樂陶陶朝樂芸走去。
樂芸為兒子摘下海盜眼罩,細心擦拭眼瞼,然後戴上矯正眼鏡。
聶今和羅宋宋這才看清,樂陶陶的左眼眶幹癟,有渾黃的液體不斷從眼皮下溢出,右眼珠卻又黑又亮。強烈的對比出現在一張稚嫩純淨的小臉上,觸目驚心。
“樂大姐,樂陶陶他連指揮棒都看不清楚,怎樣領唱?況且他這樣的形象,怎樣站在舞台中央?叫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是殘障合唱團!樂陶陶,老師和你說過,隻要唱得好聽,無論你的位置在哪裏,大家都會聽得見!”
樂芸被這一番軟硬兼施嗆得連番道歉:“我家陶陶站哪裏都沒關係!沒關係!”
羅宋宋的心揪緊了。看來,這就是樂芸曾提到的殘疾兒子。聶今覺出她神色有異,問道:“是熟人?”
“嗯。”
“慘。小小年紀就少顆眼珠,連義眼也不曾裝。”
“是白內障手術失敗導致。直到現在創口尚未長好。”
聶今深表同情:“院方未作出賠償?這種情況應當付諸法律。”
羅宋宋不做聲。
家長們都把自己的孩子按住,幫他們整理領巾,示意他們不要再鬧事。偏偏有個長了圓溜溜腦袋的男孩,滑得像顆彈珠,硬著脖子亂蹦。
“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程翰鳴,你最愛鬧事,這次又是你帶頭。你已經記過兩次,再犯就開除你!”
智曉亮的眉毛緊緊地絞了起來;他雖然冷漠,可也並不容易動怒,家長們借機嚇唬自己的孩子:“看,智老師生氣了!你們不要再調皮。”
程翰鳴把眼一瞪,就像皇帝的新裝裏唯一敢說真話的小孩子,“智老師說過讓樂陶陶站最顯眼的位置領唱!郝可愛隻是張嘴,根本沒有唱!我站她旁邊,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對,郝可愛沒有唱!”
“團長教她偷樂陶陶的聲音!”
“再也不和撒謊精玩了!”
尖銳的童聲吵得人硬是頭疼,郝可愛的母親反而笑起來:“放屁!領唱的明明是個女孩子的聲音,栽贓也要有點水平!”
“變聲期的男孩子音域純淨清亮,能發出類似女音但更加美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