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曉亮將手中的花束隨便塞給了一位大提琴師,即刻跳下台去。
他心中的海浪還沒有退去,他在退場的人群中瘋狂地搜索著他的皇後。
他找到了,他的皇後和騎士耳語幾句,然後孟覺先走了。
他看見了,他的皇後踩著輕盈的步伐走上了一條和散場方向截然不同的走廊,她的雙手揮舞著,好像在模仿指揮的動作;他迅速地隱入黑暗中,凝視著她轉了一個圈,哼的是倫敦德裏小調。
他聽見了,他的皇後自言自語地說:“真厲害啊,智曉亮。你總是想到做到。”
啊,原來她都知道。她聽他彈《倫敦德裏小調》時已經明白他的決心。
“羅宋宋。”
“你怎麼在這裏?”羅宋宋先是吃驚於智曉亮的突然出現,又解釋道,“有記者,孟覺和我分開走。我現在要去和他會合。”
“羅宋宋,我有話和你說。”
說完這句話,他就急急地越過她向前走去,用胸卡打開了走廊盡頭會議室的大門,他不確定羅宋宋會不會跟著他走,一瞬間他幾乎想將她強搶進來。
“你的臉色非常難看。”
她絞著手,臉上充滿了真切的焦慮。
智曉亮站在窗前,緊緊地攥著拳頭。
“羅宋宋,我很矛盾。作為一名指揮,我起步太晚;作為一名鋼琴師,我還有大好前途。我不知道怎樣選擇。”
“可是你的雙手已經不能完滿地表達情感了,不是嗎?作為一名鋼琴家,你永遠也不會滿足。隻有站在指揮台上,你的全部胸臆才能得到完全的抒發,這就是我今天晚上聽過這場演出後的感受。”
“我差一點就退縮。這是我第一次公開以指揮的身份演出。上場前,我怕得渾身發抖。可是我不能讓你失望……”
他緩緩地曲起左膝,跪在地上,去牽羅宋宋的手;羅宋宋後退了一步,可是來不及將手背在身後,她聲線中摻入了一絲驚慌。
“智師兄,你這是幹什麼?”
她掙紮著,手指在他的手心裏慌張得像失去了所有毒牙的蛇。
“羅宋宋,聽說你愛過我?”
那被他製服的人兒平伏了一些,歎息著親口說出這個秘密。
“是啊,我愛過你。誰不知道呢?”
“不,我不要愛過。我要你愛我,就像我現在愛著你一樣。”
他那下垂的眼角,象牙色的皮膚,傲慢的姿態,卑微的求愛,在月光下具有強大的說服力。在音樂殿堂裏,有睥睨天下的皇帝對你求愛,誰不想成為擁有全世界的皇後?
可那皇後頓時如墜冰窟。她壓根兒沒有想過,也不想陷入這樣的困窘裏。
“太遲了。”她使勁把手抽出來,“太遲了。”
“我知道,你還是自由身。”智曉亮將她的手背緊緊地壓在嘴唇下,“我要和孟覺公平競爭。”
羅宋宋感到一陣顫栗從手背傳了上來,“我的心已經不自由。”
“智曉亮,她已經選擇了我。”
孟覺突然出現在會議室門口,他疾步向前,將智曉亮的手撥開。
他有些惱火,但十載同窗的友誼阻止了過激的動作。羅宋宋站在他的身後,她望著智曉亮的眼神,有痛苦,不忍,悲哀,憐惜,獨獨沒有愛。
智曉亮站起來:“你在這裏更好。我不應該將羅宋宋托付給任何人。我應該親自給她幸福。”
孟覺剛才聽到他狗血的“公平競爭”宣言,就已經動了火氣:“早那些年你幹什麼去了?現在想起來又要爭?你當她是什麼?智曉亮,你不了解我,我這個人非常自私,我能和你分享友誼,但絕不和你分享愛情。”
智曉亮道:“羅宋宋,你剛才說,遲到總比不到好。我總是醒悟得比較晚,不要因此不再愛我。”
他不知為何想到了孟薇。她也曾這樣卑微地求過他施舍,那一刻他曾經思索過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可他太傲慢,拒絕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於是現在,他什麼也沒有剩下,在羅宋宋麵前,他也成了愛情的棄兒。
“智師兄,你看見遠處的那一點光芒沒有?那是海麵上的燈塔。現在,直到永遠——你在我心裏,就和它一樣明亮。”羅宋宋緩慢而堅定地搖著頭,“一樣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