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是一年比一年少,也一年比一年小了。”孟金貴道,“水源稍微汙染了一點,它便活不下去。這樣金貴,遲早被自然界淘汰。”
杜麗聰撲哧一聲笑道:“自己的名字,拿來亂說。你也想被淘汰麼?”
孟金貴便也笑了;他們兩個並不似外界說的那樣同床異夢,看起來很像是鶼鰈情深的樣子。
晚飯的菜是扁豆燜臘肉,清炒小白菜,幹煎石頭魚,還有一碗很好喝的蛋花湯。孟金貴,杜麗聰,孟覺和羅宋宋都吃了很多飯,連湯汁也喝得幹幹淨淨。
等他們吃完這頓家常飯,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聊天。孟金貴點了一支煙,先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夜色越來越深,星星都升到半空中了,一顆顆好像要掉進人的眼睛裏。”
孟金貴連抽了三支煙,將煙蒂一一按熄。“其實我這人不喜歡想當年。可今天必須要講明這來龍去脈了。”
羅宋宋坐在孟覺斜後方,將手伸進他的臂彎裏。
孟覺道:“大哥,你說。”
“明豐有今日風光,不是偶然。三十年前,城中一位大人物的母親生了病,老夫人不信任西醫,看了幾個老中醫,終於得了一個方子,別的藥都好找,隻是要用白犀牛角做引。”
羅宋宋忍不住道:“白犀牛從上個世紀起,就已經是珍稀瀕危保護動物。”
“羅小姐說的很對。所以全城的藥商都找不到這個東西。孟覺應該聽說過K老大。他曾被格陵的黑道奉為無冕之王。K老大控製著全格陵的走私和偷獵生意,建議我親身去烏幹達獵白犀,還為我挑選了幾名得力助手。我成功了。”孟金貴指著自己永遠沒有表情的右臉,“這點代價,值得!”
有這位侍母至孝的大人物鼎力支持,從此明豐在一切商業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然而K老大的風光卻到了盡頭。不久後,格陵市下定決心打擊有組織犯罪活動,經過精心部署,K集團被一網成擒。K老大舉家外逃,後在丹島被捕,押回格陵受審。K老大被判死刑,K小姐被判死緩,兩年後,改判無期,六年後,又改判二十年有期。K小姐一向身體強健,但終於沒有等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她死於闌尾炎誤診。
智曉亮二十五年的歲月中,曾兩次受到嚴重的生命威脅。一次,是K集團審判期間,一次,是K小姐慘死獄中。第二次發出暗花的,正是孟金貴。
杜麗聰道:“孟覺,當年在烏幹達,K小姐幾次救你大哥於險地。後來她接受審判時也沒有將與明豐的淵源供出來。她原本不該被判得那樣重。知遇之恩,他一時意氣,才威脅要廢掉智曉亮一雙手。”
重賞之下,便有亡命之徒駕了雪鐵龍,自告奮勇去撞智曉亮。誰知道智曉亮沒事,卻毀了羅宋宋的前程。
孟覺將顫抖不已的羅宋宋攬入懷中。當年那場車禍果然不是意外。但他實在也想不到竟是孟金貴。因為從表麵上來看,孟金貴並沒有任何傷害智曉亮的動機,誰知道竟有這樣一層關係。這些年孟金貴對每個弟弟都竭力打壓,唯獨對孟覺手下留情。直到最近,孟覺開始咄咄逼人,他才想要了結了這項陳年舊案,再不對這唯一的對手心存仁慈。
他一定還有所隱瞞。孟覺心想,其中疑點頗多。孟金貴既然不說,他也絕不會追問——來日方長。
“羅小姐,今天請你原諒我,會不會太晚?”孟金貴從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是她的沛納海,“你對人性的理解太美好了。我確實不是一個好人。”
羅宋宋在孟覺懷中慢慢停止了顫抖,簡直像死人一樣。畢竟她的所有喜樂悲哀,並沒有受到這件事,這個人左右。她已經厭倦了在人生的每個岔路口,都要受到外力推動。她要為自己,為孟覺主動一次。
她接過了手表,重戴在腕上。“我原諒你。從此以後,你和孟覺,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