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容清神情堅定,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而後,越來越大。
——無論如何,我也會不會動搖。
※
橙黃桔綠,天高雲淡。
被第二次強拖到了四合院,連曉然居然能淡然自若不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了。
顧容清的家,因為來的太多,他幾乎要比棋院還要熟悉了,顧容清的母親他也見過,也許是因為緊張加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比較稚嫩的緣故,顧容清的母親對連曉然非常親切。
……這件事被高雪知道以後高雪戲謔說了句“不愧是娃娃臉殺手啊~”惹得所有人都在一邊笑。
連曉然回過神來,他想起顧容清邀請他過來的話。
那是和五年前的阿含桐山杯決賽之後,同樣的話語。
——“我想和你說一些話……可以嗎?”
與那時一樣,他也無法拒絕。
於是便到了這裏。
要說些什麼呢?
連曉然轉頭看向顧容清。
“是你的話……應該……會明白的吧……”
風中似乎傳來什麼聲音,他疑惑的看向顧容清,顧容清神色不變,輕輕向他搖了搖頭。沉默了許久,顧容清徑自走到棗樹麵前,伸手扶住了棗樹。
連曉然看著顧容清,等著他開口。
“曉然。”
“嗯。”
“這顆棗樹……開始掉葉子了,到冬天,大概就掉光了吧,光禿禿的枝梢,沒有一片葉子。”顧容清抬頭望向枝梢。
連曉然也跟著抬頭。
微風拂過,枝梢曳動,沙沙作響,葉片已經泛黃,在陽光下,帶著金黃而略顯蕭瑟的光芒,搖搖晃晃的從梢頭跌落,晃晃悠悠平躺於地。
“這就是現在的我……現在的我、現在的樣子。”顧容清轉過身麵對連曉然:“我就像這顆棗樹一樣……到了冬天。”
“可明年春天,棗樹依舊會發芽,會長出新的葉子。”連曉然迅速的打斷了顧容清的話,“到了秋天,依舊會結果實。”
“是啊……”出人意料的是,顧容清並不反駁,他的表情平靜無波,熟悉他的連曉然明白他真的沒有在意和難過。
——容清他……
連曉然抿唇,過了半晌,他遲疑的開口:“容清……”
“嗯……曉然。”顧容清將半個身子靠在棗樹上,飄移著目光,微笑道:“冬天過去,春天總會來的,你是想說這些麼?這些,我明白的。”
“曉然,我想離開這裏一段時間。”
連曉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愣愣的看著顧容清,幾乎無法從喉中擠出一句話來。
呆呆站著很久之後,他幹澀而嘶啞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去哪?”
“我想離開北京,離開棋院,去我未曾去過的地方,大概會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顧容清將目光轉向連曉然,那目光中是連曉然熟悉的堅定、與不可逆轉。
不行!
連曉然幾乎要脫口而出了。
明明我們約定好了的,要一起下棋啊?
你這是逃避嗎?容清?!
“……”而望著顧容清明澈的眼睛,連曉然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那雙眼睛,太過平靜。
連曉然逐漸按下了心中的浮躁不安與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他的心情也慢慢平複下來。
——不,容清不是這樣的人,從一開始他就明白的。
“曉然,你看過這一段時間我的棋譜吧?”顧容清淡淡一笑:“那根本就不是作為一個職業棋手所應該下的棋。”
連曉然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那樣的棋,他即便無法出聲指責,也無法做出讚同,他絕不會去欺騙友人,更別提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這才是對顧容清的尊重。
“現在的我下出的棋,對我,對圍棋,都是一個極大的侮辱。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我怕我這輩子都沒法執起棋子,更別提和你並肩。”
“……”
“LG杯第二局下完後,柳文閔九段問我我手中的到底是什麼、我下的到底是怎樣的棋、對於我來說,圍棋除了熱愛之外的意義又是什麼,我無法回答。”
“難道不能在棋盤上找嗎?”連曉然顫聲道。
——你就一定,要離開嗎?
“試過了呢……曉然,這半年多以來我一直在追尋,但我心中有個聲音隱隱約約的告訴我,我要的答案,或許是超越了勝負、超越了棋局的東西,我想去弄明白,屬於我的棋是什麼。曉然,對於你來說,圍棋是什麼呢?”
圍棋是什麼呢?
這句話,很多人問過他。
“是生命。”他斬釘截鐵的給出了答案。
顧容清輕輕一笑,目光悠遠:“生命啊……每個人的棋中都承載著某些東西,這些東西,也許是貫通的吧?而我的棋,承載的又是什麼呢?曉然,這個答案,我無法在棋盤上尋找了。但是。”顧容清定定看向連曉然:“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