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狂妄的舉動,卻讓我和當時所有在場的親人樹了敵,並且牽連到了母親。即便是沒有到場的外公,也在聽聞了之後暴跳如雷。他在之後的那幾年裏,不允許母親踏進他的家門,他說他丟不起這個人,用一種我無法形容的口氣“請”母親離開。我想我能體會他的苦處,就像媽媽說的,我沒什麼好怪他的,因為他也和我一樣,隻是在保護他認為應該保護的東西而已。我自己都是如此,又有什麼資格來質疑別人。所以,過去了就過去了吧。我們之間,也許就隻能是有親緣,卻無情分。
“你當時,就不怕嗎?”我把與父親有關的這些告訴olivia知道的時候,她一臉溫柔擔憂地望著我,問我。
我笑了:“傻瓜,怕什麼。他死了,再不能害人了,幹嘛要怕啊。你要知道,這世上,再沒有比活人更可怕的東西了。”
她沒說話,我伸開胳膊把她抱住,肋骨間有一絲絲的疼痛。
我仍舊趴在母親的腿上哭著,她抱著我,我卻慢慢地忽然想起李丹語。我突然很想出現在她麵前,抱住她,把一切都告訴她知道。一切?是的,一切。我這麼多年來的一切,我從出生從有記憶開始的每一件事,都告訴她知道。我想讓她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包括樂樂,包括安斐,我都想讓她知道。我要告訴她我的心情。我要不停地說不停地說,說到自己口幹舌燥說到她腦袋不能轉彎來不及接受無法轉換表情,我還是要說。我想起她出國留學之前那個夏天的夜晚在摩托車後麵抱著我哭的時候,我那被她緊抱著的肋骨的部分,好像被某種網給箍緊了。還有我肩膀上的那處傷口,從她走了之後,即便已經愈合,卻還是一直在疼著。每次想到她,都會疼著。
我要告訴她我曾經頹廢了很長時間,我拋棄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責任感,我不要付出束縛也不要任何人的付出束縛,在那種放縱裏,我看到了自己最為不堪的陰暗。我活得並不快樂。我要告訴她知道,我覺得她一定比誰都能夠了解也比誰都能夠願意來聽。我想知道在她心裏愛了那麼多年的那個我是什麼樣子的。那個是我嗎?會和我想的一樣討厭麼?如果說,我現在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很喜歡看你笑,你會笑得更開心麼?我覺得自己是和你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呐,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呢?
我要告訴她我為什麼非要和媽媽說這些。我以前不信前世今生,可後來我信了。因為我發現無論信與不信,就像正反一體一樣,它們所導致的結果是一樣的。那就是不管隻有一生一世還是生生世世,作為莊寧,還有李丹語還有李丹宸還有小峰還有寧芳葦還有李瑞謙還有那些與莊寧有血緣卻感情甚淺的人來說,我們隻能以現世的這個身份在此生相遇。它是唯一的。我不要在欺騙和謊言裏度過這一次唯一,哪怕現實殘酷,我也喜歡殘酷的真實。它能讓我有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它可以告訴我,我在活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要告訴她我感謝父親給我的力量,但我不要像他那樣的方式和這個世界作別,和母親作別。莊寧的僅此一生,不再想要活著的時候和誰是彼此欺騙與厭恨的。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麵鏡子,他們可以幫我看清自己。我第一次拿起剪刀正式給人理發的那天,站在那麵鏡子前,在心裏對父親說道——看吧,一樣是刀,你拿起來過,我也拿起來了,你用刀要了別人的性命,我卻用刀給了人們美麗。我們可以做一樣的事,但我們終究會成為不一樣的人,我會比你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