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槐兒的大丫頭,倒也大氣端莊,目不斜視。偏是如此,那大氣之中便多少顯出一點兒作態。不過,她既然身為四個丫頭之首,有點作態,其實符合身分。
二丫頭梅兒,一臉的平和之氣,和氣中又透著幾分祥瑞。一個人神態可裝,但這份祥瑞卻是不能裝得出來。不覺閃過一個念頭,好似曾經見過。
三丫頭棠兒,隻有她臉上帶笑,但那笑裏掩不住好奇,雖然站在婆婆身後不敢亂動,但眼睛卻不安分,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一副欲知後事如何的模樣。
四姑娘棣兒,一看就是個有性子的丫頭,雖然名是給天旹認了錯。其實,她哪裏認錯了。你聽她那一句,“還望道長大人不計小人過”,實則是暗指天旹,乘其不備,以拂塵卷走她的刺棍。什麼道長大人,充其量,小人計了小人過。
你看她,認錯之後,眼角越發上挑,嘴角向下緊抿。分明就是,本丫頭,不,本姑姑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此時,婆婆坐在小院中央。丫頭們禮後成一排站於婆婆身後,雖然背朝著丫頭們,看不見四個丫頭的表情,但既是自家丫頭,她們此時何種心思,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是道長高義,見本姑姑腳受了傷,不能行走,因此負本姑姑走了這數十裏山路。又得以請道長今後為爾等做個示訓。女孩兒大了,不能還如同以往,沒一點體統禮儀。”
“有勞道長。”四個丫頭又齊聲說道。
“嗯。”婆婆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對轉而對天旹道士說道,“但不知天旹道長意下如何?”
“婆婆,小道不敢妄自托大,婆婆還像之前一般,稱呼一聲小道士,貧道更為心安。”天峕沒有回答婆婆之問,是並沒打定主意,是不是要留下來。
“不可,之前老身口稱小道士,是在那條小道上,僅隻道長與老身二人,經一番同生共死。更難能的是,道長兩次舍死而救老身生還,老身還曾口稱道長一聲小哥。老身猶記,但不知道長可還……”
“正是婆婆一聲小哥,貧道其時便以小道自稱。”
天旹說到這裏,想起倒吊懸崖之時,婆婆曾連“呸”三聲,說什麼老骨頭怕摔,還曾冤枉了婆婆,於是又道,“隻是貧道心拙之極,不曾領會婆婆一番垂愛,果然是笨到……笨到姑奶奶家了。”
天旹想起婆婆的話,沒有再說笨到婆婆家。
“說什麼笨到姑奶奶家,道長現在,可是身在婆婆家了。”那婆婆說著,竟爾笑了起來。
“婆婆說的是,貧道這番才是真正笨到婆婆家了。”
本來,四個丫頭聽道士說“笨到姑奶奶家”,都覺奇怪,聽姑姑這麼一說,想來是姑姑曾和道士一路說笑。不覺都把神情輕鬆下來。
“好玩好玩。”那叫棠兒的丫頭,聽了姑姑與天旹道長這麼一番話,不自禁拍掌出聲。想到示訓,又伸了伸舌頭。
“既然是笨到了婆婆家,就不是婆婆家人,那也是婆婆家的客。槐兒,還不快快給道長設座。”
“是。”槐兒答應一聲,也回到屋裏給天旹道士搬出一個椅子,按客席,置於婆婆身側。
婆婆賜坐,天旹不敢拂婆婆美意,道了聲謝,正襟入座。
“天峕道長,且……”那叫梅兒的丫頭張突然口叫了一聲。
“哎喲”一聲,不等梅兒丫頭“慢”字出口,天旹道士已經跳將起來。
這一陣說話,道士渾忘了剛才吃了棣兒一棍,那棣兒下手不知輕重,有些刺兒竟斷了下來,或紮在道袍之上,或紮在裏褲之上,此時一坐,那些斷刺兒可不又往裏紮,且橫七豎八,其痛更甚。
幾個丫頭拚命忍住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陣擠眉弄眼,終究忍不住笑出聲來。就連想要出聲提醒的梅兒也笑了。隻不過笑著時,又悄悄拉過棣兒的手,打了一下。
“道長可曾記得,你與老身同來時,老身曾經說過,隻是這一來,恐怕要輪到道長吃些皮肉之苦了。”
“婆婆,貧道……記得。”天旹此時算是明白了,這婆婆所言皮肉之苦,原來是一番難言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