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初綻水寒波(1 / 3)

這日睡前剛準備關門,就看見楊眉兒叉著腰分外喜悅地說:“看看!你剛丟下我一人睡在台階上,這就辦成了件大事兒!”

心中無奈,但依舊將楊眉兒做了能傾訴的那人,她連忙讓開,楊眉兒就大咧咧地跑了進來。

“真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蘇袖歎了口氣,“其實能遠遠望著挺好的,你看這眼下說什麼的都有,原先李嬸她們……”

話至此,她也沒再接著說下,而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是她們以為你要做鳳凰了,哪裏還敢讓你做事情。你以前就是太心軟,讓你做什麼都應著,放我早就受不住了。”

“人情冷暖這種事情,對我來說也沒什麼。”蘇袖淡淡地回答,在地獄門早就習慣了,幾年前單在這裏生活險些連飯都吃不飽,她當然明白這些人自私自利的心態。江湖中有名的魔門地獄門,自然並非那麼其樂融融。

“哼哼。”楊眉兒在她那張簡陋的床上尋了半天,覺著不太適合躺下,所以又貼近了說,“我與你說,前些日子我與表哥打聽了下,這番你替代了夕煙,機會多得去了。”

“你別聽風堂主胡說,他那滿腦子風流韻事,就想不出什麼正經事。”蘇袖推了個木凳與楊眉兒。

“真不是!”楊眉兒比畫著,“中元節當日地獄門大典,旋即進入閉關時期。而在閉關之前,天狼崖也是你們要去的地方。據說這可是單獨相處的大好機會!”

楊眉兒見蘇袖的麵色忽然緋紅了起來,不覺嘟囔了句,“奇怪了,還是不明白,門主那麼凶你怎麼就能坦然相對呢?”

“咦?這次閉關如此重要?”

每十年九曜連星之時,地獄門門主就要擔負重責閉關,闖那“冥心大法”。所以緋夕煙錯過了此番,的確是違反門規的行止。

第一回閉關,因為二人年齡都不大,所以熬不住那關卡之中的重重考驗,蕭茗的臉才成了今日這般。楊眉兒推測緋夕煙是不願意再受這第二次的罪而提早離開,倒是有下人說,那日是緋夕煙在房中與蕭茗大吵一架,卻也說了能不能不要再練這毀人的“冥心大法”。

蘇袖垂頭沉思,隻埋頭陪說,卻是越來越心不在焉。

等到楊眉兒離開之後,她速度地關上門,點上屋內的燭火。

燈火搖曳,照出房中簡單的一切,可謂身無長物,樸素至極。若再去找十年前那個長公主,恐怕是再也尋不見半分痕跡。

蘇袖緩緩揭開上衣,窩在胸處的,便是個小小的八卦。

這便是令那個少年鳳帝惦記至今的東西。

“玄天者,朱雀袖,殷紅眼,蓋以天下蒼生為念,得之者則得天下”,這是江湖中對玄天八卦的描述,所有人都可能不太清楚玄天八卦的形象,隻有托在蘇袖掌心,才能得窺真容。小小的八卦正麵雕刻著先天八卦的圖樣,而背麵則是朱雀雙翼,展開的部分正好嵌在下方,中心處就像是朱雀側麵的眼睛,朱紅寶珠閃著流光,在燭火下異常妖冶。

她緩緩取下,經曆了海水浸泡,隨身帶了這麼多年,也未見其有任何褪色情景。反倒是中間那顆寶珠,愈加清明。心跳加速,蘇袖緩緩按下寶珠,撬開八卦,當中正是一張薄薄的羊皮,張開之後便是個不算清楚的地圖。但是其中卻有三個字灼燒了蘇袖冷寂多年的心。

上書:天狼崖。

天狼崖說不定……有線索!

合上八卦,她的心一直在撲通撲通的跳動。這麼些年,早就忘記了當初是否要堅持的這些東西,可是當這三個字躥入腦中時候,卻還是不可抑製地激動了。

盡力而為一直是她告誡自己的,畢竟如今身在這地獄門也不一定有機緣能出山,可是天狼崖居然近在咫尺。難道這便是父皇在天之靈的旨意?

壁立千仞。若一光潔的鏡麵直立在穀旁。亂草叢生,處處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奇花異草。

天狼崖就在逍遙峰的後山密地,尋常人是不允許進入的。蘇袖在進入天狼崖時候,甚至看見了環伺在禁地外的地獄門森嚴守衛。

一路暈頭轉向地跟隨著,蘇袖也有些吃力。畢竟她武功的確不太高,跟著蕭茗從崖上下到穀底,累得氣喘籲籲。

站在原處四麵觀望,也是沒尋到與地圖之中相仿的地方,她正在遲疑中,卻聽見前方蕭茗說:“走快些。”

“是,門主稍候。”蘇袖連忙應了聲。

草青長,花葉繁,揉碎紅露綴滿裙。蘇袖隻恨自己沒有好好學習武藝,雖有美景入眼卻根本來不及欣賞,隻能在蜇人的蟲咬中飛速地跑了過去。

蕭茗扯了扯嘴角,轉身朝前走著。忽然聽見身後一聲哎喲,回過頭就看蘇袖灰頭灰臉地趴在地上。

十年前,同樣是兩個孩子,前前後後地走著。那個在後頭的喊:“蕭茗你別走那麼快,不管我,我就告訴爹爹了啊!”

當真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蘇袖爬起身,扯去黏在衣服上的蒼耳,臉頰上的舊傷也有些微癢,揉著腰部哼哼唧唧地爬了起來,果然跑太快就會忘記注意腳下被草叢掩蓋的大石頭。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蕭茗,還真挺怕他說自己沒用的,畢竟第一回給了機會讓她代替緋夕煙,怎麼都想爭點氣。將背上的包裹正了正,硬著頭皮走了兩步,可還是腳痛得停在原處。

“歇會兒吧。”蕭茗也不多言,尋了棵大樹,那樹下草地尚算平整,他自然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蘇袖過去坐下。

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坐下。蘇袖打開包裹,尋出自己準備好的傷藥。蕭茗卻從自己的懷裏掏出個紅玉羊脂玉瓶,一看便極為貴重。

蘇袖正垂首拔著紮在腳踝處的小刺,忽然麵上一涼,隻見蕭茗正將一種淡紅色的藥膏抹在自己臉上,一時離得太近,又是呆愣在那裏。

心裏好甜啊……哪怕是讓自己在這次之後死去,恐怕也是有幾分滿足了。

大概是示意夠了,蕭茗將藥瓶遞給了蘇袖,她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傳說中的療傷聖品雪螢膏嗎?糟糕!再這麼與他這般相處,雖無多餘言語,卻有不經意的溫情流動,會越陷越深的!

她將藥膏如數塗在自己的腳踝處,一片清涼,頓感舒適。

很想大聲哀號自己逐漸喪失的定力,卻心底顫顫,無法自拔。

因著她腳受傷,二人行進的步子倒是慢了許多,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深幽不見底的山洞,洞口兩旁石壁也若明鏡照人的平整光潔,顯然是被人開鑿出來,而其內往外冒著煙氣滾滾。

“你就記住一件事兒,到了這裏已是不能回頭,所以你不會也要會,而且必須好好學。我沒時間再去尋第二個替代的人。”蕭茗卻沒解釋要在此做什麼,抬腳便向裏邁去。

咦?雖然知道事情有多重要,可在此時還是一頭霧水。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西南方有一座小丘,若石柱衝天,造型奇特。

穿過悠長暗道,眼底逐漸寬廣,居然是一個被打造完好的洞府,內裏石桌石椅俱全,廳堂過後,似乎還有洞天。

蕭茗雖然不太多話,也知曉此時要將事情原委說明,他尋了石椅坐下,才緩緩說道:“修習“冥心大法”,閉關時候需要在後山火焰洞中度過十日。這十日最難熬的便是那洞中地熱如火,一般人是受不得的。所以此前準備便是在此處後洞中的泉水中浸泡三日。”

“哈?”蘇袖頓時羞紅了臉。

蕭茗嘴角忽然微揚,目光中已然出現了幾分戲謔,難得的好心情,“你有問題要問?”

“有……”蘇袖連忙低下頭,火燒雲般的臉讓其根本不敢看蕭茗。

“是說我與門主二人,一起下那泉水之中麼……”不是沒伺候過蕭茗洗澡,每次都把自己臊得激動不已,這回好了,似乎更加刺激了,“還有門主閉關之時我需要做些什麼呢?”

蕭茗見她嬌顏染霞甚是動人的模樣,心底也有些微蕩漾,竟然連緋夕煙離山而去這件事兒都能淡忘三分。他越發覺著蘇袖順眼,為何這幾年他都沒好好看看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小侍女?

似乎是刻意不回答第一個問題,他隻是將第二個問題淡淡回答了,“我需要你在旁護法,不斷地念誦清心咒。”

咦?!蘇袖麵色煞白。

兩樁事兒看著簡單實則都沒那麼容易。

第一樁是她真要和蕭茗共浴一池?一個是怕自己吃不住血崩倒地,更怕玄天八卦被發現,自己的身份會暴露。

第二樁卻是……最丟人的,皇長女不太識字,這要怎麼是好?想當初勉強找人拚湊著八卦圖上的字,能將上麵的那些學全已是極為不易。

蘇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不識字……”

難得最會安慰自己的蘇袖也跟著心底黯然,忽然感覺到天差地別的距離,在二人間緩緩拉開。

蕭茗卻忽然浮起了唇,讓蘇袖看了一呆。似乎在這二人獨處的空間裏,他的情緒反倒多了很多,再不像那地獄門中的冷麵閻王,人見人怕。

“走,進去吧。”

蘇袖抵在洞壁上,十分緊張。

說到底,她還是害怕。生怕自己一個失誤猜錯,滿盤皆輸。要是被發現了玄天八卦,她就小命休矣。顫顫巍巍地跟在蕭茗身後走到內洞前,蘇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裏了。

蕭茗高大軒昂的身子抵在門口,完全擋住了內中情形。隻是他並未立刻進入,而是忽然轉身道:“你還有機會反悔。好生考慮。”

蘇袖卻是想起了那天狼崖的禁地,若是以往,自己根本不可能離天狼崖那麼近,所以她怎麼舍得去反悔,更不可能於此刻放棄幫助蕭茗。

她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回道:“沒問題,奴婢會盡全力努力。”

蕭茗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是極為滿意的,抬腳便入了向外冒著煙氣的內洞。蘇袖此刻緊張到了極點,幸好她挪到後洞後,頓時舒了口氣,後洞之中有兩汪泉水,一碧一白。

蕭茗皺眉心想,若不是這兩汪泉水的陰陽屬性,哪裏會需要個女子幫襯。往年都是地獄門的祖師爺尋其命裏眷侶來此陪同,到了自己這代就變成了聖主子,一想起緋夕煙,他的心情陡然變壞,冷哼了聲,自己先入了那白色的泉水旁。

蘇袖趕緊跟上,作為他的侍女,習慣性地就去替他寬衣。

“你直接去旁邊吧。我自己來就好。”蕭茗閉眼說道。

“是,門主。”蘇袖鬆開手,轉身朝著隔壁的小洞走去。

一線眸光,忽然轉向她的背影,而她,毫無察覺。

是夜,依蕭茗所說,要在這泉中泡上三日三夜。

隔壁聲音全無,想來應該休息了。蘇袖其實又累又餓,這泉旁早備了些清水,是為了他們閉關所用。隻是自己此刻,心中有事兒,水也來不及喝上一口。

她偷偷地爬起出了水。雖內疚不已,但依然迅速地把衣服套在身上,躡手躡腳地朝著洞外爬去。她不敢走,怕被門主發現,實則現在也在賭一把,賭在這汩汩泉水聲中,自己的聲音會被掩蓋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