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蘇袖就被雲連邀的敲門聲弄醒,然後柴子進與那小二交代了幾句,三人才輪番洗漱,待吃完早點,便立即動身。
柴子進明顯是希望早些將蘇袖送達鳳臨,雲連邀這回也算是處處受製,連蘇袖看著也覺有些可憐。當然,她根本沒本事可憐他人,她自己現在才是最可憐的人。
出了客棧,就看那小二已然換了輛其他顏色的無簾馬車,讓蘇袖微微一愣。柴子進也不多話,扶著蘇袖上了馬車,待雲連邀坐定後,才大鞭一揮,朝著鳴鑼鎮方向馳去。
因著沒有車簾,路旁風景在馬車地帶離下,攜風入眼,分外美妙。尤其是在出了今縣,走上了蜿蜒山路後,更是能覺出這裏的奇險絕美之境。
自離開西南蓬萊之後,至達今縣,不過一日光景,卻能感覺到兩個季節。尤其是到達風景秀麗的虎山,就已經是從夏轉秋的感覺,最要緊原因便是那些連綿楓柏,霜紅霧紫,點綴成林,影醉朝陽,鮮豔奪目。幾片紅葉落在山道旁的水流之中,隨波而下,頓時讓細觀此景的蘇袖生出感觸,秋情泛心,不知這些紅葉要往哪裏去,也不知自己的命運將是何樣。
前方兩峰相夾,窄道徑直通往遙遠的天際。
柴子進忽然勒住馬韁,馬車急停,蘇袖因為一時來不及反應,居然撲進了雲連邀懷中。
那宛若三月春的氣息,迎麵撲來,教她一時呆愣原處。反倒是雲連邀,因為柴子進的突然行事而生出了警覺,雙眼目視前方,冷靜地道:“前方正是最好的埋伏之地。”
剛出今縣,便有人劫車?
但是蘇袖明顯發覺,肯定不是一般的小賊,否則雲連邀不會是這等謹慎的表情。
柴子進順手從車底抽出隨身寶刀,冷哼一聲,“自昨日出城不久,就有人對外散布,九天門雲連邀已經得到玄天八卦與前朝公主,自然會有賊人想方設法出手而已。”
“會是誰。”雲連邀暗忖當日此事見證人不過幾人而已,方外高僧自然不會行這等嚼舌之事兒,但終究會有有心人傳揚出去。但自己拿住蘇袖……他的眸光忽然落在蘇袖身上,問道:“你當日與任亦白說些什麼?”
蘇袖倒是坦白的很,“我說會與你同遊一段時日而已。”
其實她心裏清楚,十有八九是白錦放出去的消息,隻為了攪渾這次遠行,就是徒增了不少危險。
眼下能查到他們行蹤的,的確是非常人。至少白錦都還沒有辦法找到他們,卻已經教人攔在了這處山澗,委實厲害。
柴子進放緩了車速,輕聲道:“有多少人?”
雲連邀閉目吐息,再睜開眼時候,亦是能被其眸中掠過的神采所折服,“十人,都算一流高手。”
“你護著蘇姑娘,由我……”柴子進話未說完就被雲連邀立刻打斷。
他哈哈大笑一聲,卻讓蘇袖摘下假麵露出她的真麵目,“你以為我正道盟盟主是白做的嗎?我已經感覺到他們的落腳點,我現在下車各個擊破,你伺機突圍而出即可。”
要讓蘇袖陪他們一起打自是不可能,所以他們一早就已經做好了隻有兩人為戰的心理準備,而其中一人還要看好蘇袖,不讓她能尋機逃跑,這其中關節也是複雜至極。
不待柴子進多說,雲連邀已經翩然而下,幾番起落就已經消失了蹤影。
柴子進勒馬,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剛才那件事兒一樣地緩步前行。
蘇袖清楚,白錦正是要一步步地靠著別人的先知先覺或者別人更高的情報網,來獲知自己的行蹤。當然,若對方來意不善,自己寧肯與雲連邀柴子進捆在一起,也不可以被有心之人漁翁得利。雖然不明白雲連邀此刻讓自己露出真麵目的緣故,但她也不能多想,先聽了他的意思。
她咬牙抓緊了手旁的車欄,以免忽然加速反倒把自己甩出去了。誰讓她如今武功又不太高了,就露了那麼一回手,便沒有機會再練下去。
雲連邀罩上銀絲軟甲,展開手中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上了山勢高處,以俯瞰的角度看這伏在草叢中的數人。隻有以他的身手,才能掩蓋這些人的耳目,他所要找的正是這些人最泄勁的時候,才能一擊製敵。
果然,當柴子進的車又停了下來,半天不往這裏過來,終於有人耐不住了,說話聲居然是個女子,“師姐,他們怎麼還不過來,不會是起疑心了吧?”
“不可能,他們絕沒可能知道我們在這裏伏擊。”
這二人話音剛落,雲連邀便已經從天而降,單手射出自己的折扇,朝著山穀另一邊送去,而自己本人,則瞬間切向那回答的所謂師姐。
九天門門主的能力,沒有人不相信。而當那銀絲軟甲映入眼簾的時候,幾乎是瞬間便引起了這些人的慌亂。
但是他們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已經被雲連邀以不同的手法點住了要穴,紛紛倒在地上。就在同時,那一柄折扇所飛到的地方,帶著強大的真力,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將對岸的五人製服,當他落在最後一人身旁以指點住她的穴道使他無法動彈,那柄扇子也順勢回到了手中,這一連串的行動堪稱行雲流水,毫無破綻。即便是他的敵方,亦要在此刻刮目相看。
小車晃晃悠悠地來到山澗的時候,柴子進與雲連邀僅僅是四目相對一刻,便忽然加急車速,瞬間馳往遠方。
待得行下虎山,雲連邀才如影隨形的虛晃一下,輕巧地落在馬車上,手裏托著一根花簪。
他順手揭下軟甲,也示意蘇袖覆上假麵,再度還回那一對書生小夫妻的模樣。柴子進在前冷然問:“哪個門派?”
“花韻棉顯然是太小看我了,隻出動門下十靈花。”雲連邀手中花簪正是一根雕鏤精致的蘭花簪,他順手便拔下蘇袖頭上的紅珊瑚簪,再插上那蘭花簪。
蘇袖心中一緊,慌忙伸手奪回簪子,怨懟地看了眼雲連邀,“用上這蘭花簪,豈不是要花韻棉一眼看出我是誰了嗎?還用偽裝什麼?”
雲連邀這才拍了拍頭,“也對也對,來,讓為夫為你簪上這另一根簪。”
受了這口頭便宜,顯然雲連邀心情大好,回頭對柴子進說道:“若是公然交手,這十靈花也足夠讓我受點苦頭,但是她們忽略了我們的靈覺一向比常人靈敏,所以這番是先發製人,才會如此迅速。”
柴子進慨然道:“雲門主膽大心細,是非常人所能,在下亦是十分佩服。”
他方才故意拖慢行車,便是在不遠處觀看到雲連邀那一係列渺如煙雲的行動,即便是武功高強如柴子進的人,亦是十分佩服。
不過今日卻沒有昨日那麼幸運,至少昨日可在今縣投棧,而今日卻隻好尋了處視野極好的地方,便在馬車上給蘇袖鋪好一塊幹淨的布,分好幹糧準備度夜。
明月當空,秋意襲人,頗有些涼意。
紅樹之間,落葉翩翩。及眼處皆是一片殷紅,蘇袖不願總在馬車上待著,也跟著跳了下來。
“為何百花宮會突然發動襲擊,你與她們不是合作的嗎?”蘇袖接過柴子進手中的饅頭,撕了一塊下來放入口中。
雲連邀隻微微瞥了眼她,便突然教蘇袖的心漏跳了一拍,關乎那一眼實在是太過勾魂攝魄,於有意無意之間,讓她沒能防住,幸好麵上罩有假麵,不至於太過慌亂,掩飾了方才那種驚豔之感,聽雲連邀隨口解釋道:“自武林大會後,魔門一時群龍無首,原有地獄門與九天門兩足鼎立,勢成水火。花韻棉那魔女早就對地獄門奪其風光百般不耐,有合作良機除去地獄門自然肯做。如今她們勢大一頭,又聽聞了有玄天八卦這等好事兒,為何不出手?”
這便應了蘇袖當初所想,仇人、恩人,便真的隻在一線之間。
聽見雲連邀淡然地說著地獄門,心中一時不適,隻好轉換了話題,歎了口氣追問:“可是百花宮是從哪裏知道的我們的行蹤?”
“地獄門憑武力,但百花宮是情報,這二者從來都是魔門之中的頂梁柱,否則如何能行走江湖。這便是百花宮為何先一步找到我們的原因。我想自我們出城,沒有及時更換馬車,就是症結。”柴子進接續著回答。
“我懂了。”蘇袖終於明白為何方才雲連邀要自己除去麵具露出真實麵目,就是要欲蓋彌彰,即便是那十靈花回去畫出外貌,也不會在意趕車的柴子進,而是蘇袖與雲連邀。症結就在於白錦也不知道,這事情裏還有柴子進的摻和。
所以蘇袖與雲連邀眼下的假象,也是個助力。
“我們需小心謹慎些,為防更多人尋到我們的蹤影,還是盡快趕到鳴鑼鎮。”
雲連邀雙目一收,“隻可惜眼下的確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人越多對眼下的行動就越不方便,反倒不易讓我們自己人一路跟隨。”
“是。”柴子進吃掉手中的幹糧,看著皎潔的月空,“依百花宮的情報網,你覺著花韻棉會在哪裏下手?”
雲連邀與柴子進互看了一眼,同時到:“水上。”
鳴鑼鎮碼頭。
這裏是大慶朝地處西南的重鎮,水路發達,是將西南的特產運往各地的唯一輸出口。所以這裏人來人往甚是繁忙。一排店鋪縱列下去,鋪外大多有牛車等候著,很多人從各個店鋪裏背出大包大包的麻袋裝的貨物,放在牛車上。車滿之後,就有人抽一鞭子在牛背上,老牛“哞——”的一聲,朝著碼頭緩緩馳去。
停在碼頭上的有客貨船,亦有商貨船,還有攬些小生意的小船。碼頭旁聚集著各路幫會的幫眾,也有些為了尋飯吃的小混混蹲在各個角落,所以這裏亦是魚龍混雜。
循著接踵摩肩的人群,蘇袖跟在雲連邀與柴子進身後,幾度因為自己這滿臉病容的小媳婦樣,被不懷好意的小混混看來看去,心中亦是不滿,正要說話,卻被雲連邀從後籠過,近似被抱入他的懷中,瞬間僵了身子,不過這樣的確是少了很多人的故意撞擊。
雲連邀全不在意,口中還與柴子進說道:“這裏人太多,萬福行就在前麵,走吧。”
三人既然借了萬福行沈複的名頭,自然也是真有萬福行這地頭坐實沈複這身份。雲連邀的行為從來都百密無一疏,極為細致。
萬福行是以販售西南的大米為主,所以古樸的萬福行三個大字下,用幾個大缸盛著不同的大米,忙忙碌碌進出的夥計正將米袋運輸到碼頭上去,同樣的熱火朝天。
蘇袖不禁嘟囔了句,“居然真有沈複。”
雲連邀失笑,“地獄門尚有各水路寨主、舵主替其生財,九天門亦是同樣,隻是我比蕭某人更謹慎一些而已。”
扮成沈複的雲連邀拱手就進了萬福行,大聲笑道:“好幾年啦,本少爺終於有機會來瞧瞧這裏,蘇老在嗎?”
萬福行的老夥計定睛一看,這不是沈家少爺是誰,連忙上前問安,“少東家今日怎麼得空來鳴鑼,老爺呢?”
蘇袖腹誹,或者老爺就是傅柏清那一派長老扮的,真是從上到下都好演戲。
上下人立刻去張羅了萬福行鳴鑼鎮的掌櫃的蘇長貴趕到堂外,這老人家一見,立刻兩眼濕潤了開來,“想不到蘇長貴這輩子快走到頭了,終於見到少東家您來了。”
蘇袖沒料得這位蘇老居然如此激動,忙不迭狐疑的地多看了幾眼眼下這彬彬有禮的沈複雲某人。
雲連邀隻顧著安慰蘇長貴,哪裏還有時間看顧他人。
柴子進一直百無聊賴地在米行外打轉,目下他也因為被要求謹慎小心帶上那蠟黃臉的麵具,看著十分可笑。雖然柴子進非常不滿的抗議這麵具太醜,但雲連邀表示為了與自己的身量匹配,甚少打造這等粗獷風格的,唯此一張分號別無他家。
與蘇老打好招呼後,雲連邀又及時介紹蘇袖與其認識,“蘇老啊,這位便是沈某的娘子錦娘,錦娘快與蘇老問安。”
蘇袖忙收了四處打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低聲拜了拜,“蘇老好。”
蘇老顯然更是激動,欣喜地看著蘇袖扮的錦娘,“好、太好了。老天待蘇長貴不薄,能看到恩人您的娘子。”
雲連邀見蘇袖滿臉的奇怪,也隻好苦笑不已,手忙腳亂地扶著蘇老朝後堂走去,一路上與其詢問鳴鑼鎮米市行情,轉換角色非常順利。
三人告別蘇長貴等人,就似是尋常商人般,登上了一艘客船,這是萬福行一向關係密切的星路幫的客船,給三人準備的亦是比較好的船艙,到此刻為止,也沒有發現什麼跟蹤之人。加上雲連邀特意到萬福行打了個轉,即便是對他們有懷疑的人,也會不再多想。
看老人家還是一直在岸邊相送,不肯離開,蘇袖好奇地問:“為何方才蘇老稱你為恩人?”
雲連邀著意瞧了她一眼,才轉過頭來與蘇老揮手,口中回答道:“不過是從魔道手裏將蘇老一家救了出來而已。”
至少在蘇袖看來,自己就是被水運寒救了的可憐人,不知為何,她忽然看向雲連邀,“那當年你救上我,卻為何要將我送到逍遙峰而非你九天門。”
雲連邀一時愕然,不過他還是據實告之,“因為當時還沒有九天門,而我亦隻是有些誤打誤撞的經曆而已。”
蘇袖忽然怔住,難道水運寒才是……真正的雲連邀,而水運寒經過了一些事情,才決定追隨鳳以林,為其成立九天門統領武林,而把水運寒,轉為了九天門在地獄門的暗子。否則依著蕭茗的性子,怎麼能夠那麼信任水運寒。
為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甚至沒有深想,總歸水運寒已經死了,眼前的這人是雲連邀或者是什麼,已經無所謂了。往事皆過,再無他想。
但她還是一笑,“我倒是謝謝你將我帶上了逍遙峰。”
因為她遇見了蕭茗。至少很幸福。
不知蕭茗如今與緋夕煙……如何了呢。思及此,又是微微一疼。
雲連邀看著她時而微笑時而蹙眉的秀美側顏,已是能想象深藏在內的麵上表情,居然一時也怔住了。
大船開動,即便是小心如柴子進,都長舒了口氣說道:“等到了長天,再轉到蘇陽,便舒服了。”
三人此時坐回了船艙當中,因為客船擁擠的緣故,這個客艙並不大,有一張單獨的木床,上麵鋪著軟褥,十分整齊幹淨。
二人已落定主意,交互來看蘇袖,這張床自然就是蘇袖所睡。
雲連邀忐忑地看了眼蘇袖,方深吸一口氣道:“長天,才一點都不簡單。”
“為何如此說?”
“長天。”雲連邀的唇挽起個美好的弧線,“就是她的小情人的據點。要離開長天,比別的地方都要難。”
“長天坊居然敢與朝廷對著幹麼!”柴子進瞪大了眼睛。
“長天坊自然不會。”雲連邀緊蹙雙眉,“但白錦……就不一定了。”
蘇袖一聽他這麼說白錦,便不愛聽了,“我去外麵待會兒,你們自己商議。”
柴子進對雲連邀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聰明地跟了上去,顯然是兩個男人都感覺到這小女子一路上雖然十分配合,但眼見二人這般無視自己的談論這等話題,依舊是不快樂的。
蘇袖站在甲板之上,此時大船已經緩緩的入了江麵。岸旁的鳴鑼已經越來越遠,而即便是離長天近了,她亦是心中十分矛盾。
江風吹拂在麵上,十分舒爽,偏就是到達鳴鑼,已是深秋之意,不再是單單的涼意,還有寒意。
她並不想讓白錦參與到這件事裏來,但是她很清楚,白錦與墨昔塵不可能置自己於不顧。隻是她當然希望白錦與墨昔塵能將目光放到更長遠,畢竟自己已經將手頭的八卦圖及真正的玄天八卦都給了白錦。
甲板上有一對夫婦牽著孩子站在落日餘暉下,這孩子忽然掙脫了那小娘子的手,在甲板上瘋跑起來,忽然就在蘇袖腿旁跌了一跤。
蘇袖趕忙將孩子扶了起來,隻覺他憨態可掬,十足可愛。
那小娘子慌忙走了過來,牽住孩子的手,輕聲喚道:“郎兒,快謝謝姐姐。”
小郎兒咧開嘴,揮著胖乎乎的小手,“謝謝姐姐。”
蘇袖莞爾一笑,輕輕捏了捏郎兒的臉蛋,正要搭話,卻聽見雲連邀的腳步聲,麵色一沉,也就失去了繼續聊天的心情。
反倒是那郎兒娘,分外好奇地問:“姑娘你成親了嗎?”
“自然。”雲連邀在後回答,解開外袍披在蘇袖身上,“娘子體弱,還是別在外麵吹風的好。”
見雲連邀待蘇袖這般體貼,郎兒娘亦是十分羨慕,柔婉地說道:“姑娘的夫君當真體貼,羨煞人等。”
蘇袖見其眸中有些可憐之色,不覺安慰道:“郎兒這般可愛,你們一家三口也是十分幸福呀。”
郎兒娘回身看了眼仍負手站在甲板上看著江岸風景的男人,歎了口氣,還待敘話。這時雲連邀卻按了下她的肩膀,刻意說道:“風太大了,娘子我們還是回房吧。”
蘇袖不得已,隻好抱歉地看了眼郎兒娘,又摸了摸小郎兒的頭,才跟著雲連邀回了房。
隻是回到房後,麵色更冷,顯然又是不快。見柴子進出一趟回來怎麼感覺越來越生氣,心道雲連邀平時不是號稱九天門中最溫柔多情的麼,連這麼個丫頭片子也搞不定?見此情形,柴子進很是聰明地躲了出去,以免自己受牽連。
雲連邀見蘇袖一直沉默不語,隻好自己湊了過去,很是無奈地勸慰道:“你要明白,這條路上不一定會風平浪靜,還是小心為上。”
蘇袖用上了最愛說的那句話,“堂堂正道盟盟主雲連邀,居然會如此畏首畏尾?”
話剛落音,她麵色一紅。好在眼下隻有眼神出賣了她心中的旖旎。
同樣的一句話,她第一回是用在了床上;第二回,是船上。
雲連邀自然不會想那麼多,隻是很認真地回答:“這並非畏首畏尾,而是小心至上。你應該明白,為何別人一直在失敗,而雲連邀很少失敗的道理。”
她自然知道,這也是為何蕭茗亦會敗在其手,正是因為雲連邀與鳳以林是同樣的人,看似多情實則無情,蕭茗則是另外一種,看似無情實則多情。
“我現在才慶幸,幸好當日沒真的嫁給你。”蘇袖口風一轉,恨恨地道。
雲連邀倒是念及那日自己靈機一動放其下山的那時心情,無奈搖頭,“你可知曉,若是那日嫁給水運寒,至少會一直護著你,不會讓你到今日還在飄零。”
蘇袖的眸子冷了,“然後讓我看著你戰死連玉山,然後忽然變成雲連邀來,最後繼續將我利用完畢送上鳳臨城嗎?在你雲連邀眼裏,還有什麼是不能利用的?”
雲連邀的眸子也微微一冷,顯然是二人話事不順,又是比原先僵了點,“如是袖兒你也這般想我,我也沒有辦法。”
這回冷戰比之以往更甚。
其實蘇袖是故意的。她總會無端的地因為雲連邀的親近而想起那個心中已經死去的水運寒。雖然她自己也在以身試火,想要與十年水運寒的雲連邀以交情論處,並且借這次行路上柴子進的處處克製,想辦法挑出鳳以林不信任雲連邀的證據,換得自己去往鳳臨後能否成功逃出的籌碼。
但是雲連邀這人,通過這段時日的接觸,當真是,看似多情實則無情,就連她自己,亦是不知他心底留存的一份對蘇袖的感情,是什麼。
所以她要不斷地挑起雲連邀的怒火,然後再軟化,讓這無情之人會有情感波動,才是上策。雖然頗有些小人之舉,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她沒有機會得知如今的江湖形勢,隻能靠自己的揣測。
蕭茗與楚明瀾或許正在逍遙峰上整頓地獄門,蕭茗對自己有情,但他很冷靜,何是可為何是不可為,在他心裏區分得很是清楚。所以他此刻,不會輕舉妄動。
白錦與墨昔塵則肯定在策劃拯救自己的行動,但至少在短時間內,恐怕也還沒有辦法與自己聯係上。畢竟雲連邀如此小心謹慎,時不時還進行變臉大法,恐怕白錦即便是與她對麵而過,也不定能馬上認出自己來。
若是這兩路都沒有任何消息,那蘇袖隻能想辦法自救。
自救的唯一突破口,就是十年水運寒,沒有別人。
隻是這回雲連邀似乎是真的生氣,從他遲遲都未出現就能感覺得到。柴子進守在門口自得其樂地用著他那蠟黃臉看著遠方。時而那小郎兒在甲板上的笑聲傳來,亦是讓蘇袖心中念起久違的童真,跟著莞爾笑了出來。
直到傍晚時分,艙門豁然打開,雲連邀冷著個臉將飯菜端到蘇袖麵前,她才曉得此人是去弄吃的去了,等柴子進進來後,將麵上的麵具摘下,擱在了一邊,用白巾擦了擦臉,默不做聲地開始吃飯。
柴子進從進門後就感覺到這異常的氣氛,不覺大為無奈,慨歎道:“我說你們別像兩口子一樣真鬧什麼別扭啊,老柴我感覺十分不自在。”
蘇袖“撲哧”一笑,顯然明白這是一個和解的機緣,頓時霞生玉腮,薄嗔地瞥了眼雲連邀,“話說得重了些,但也別得理不饒人,我眼下不就是要隨你們去送死的嗎?還不對本姑娘好一些?”
雲連邀剛一抬頭,卻撞上那張好幾日沒見的真顏,楚楚可憐微微下垂的眼眸,單就是那麼一彎,就讓他心底一軟,被那句話說得自己也不太好受,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十年的交情,尤其是她在說的那句“我真的謝謝你將我帶上了逍遙峰”時常響在耳畔。
一念之差,差之千裏。
當著柴子進的麵自然不會說太多,他夾了一筷子蘇袖愛吃的菜放在她的碗中,亦算是二人再度和解。
渺渺青山,煙波浩蕩。
單隻是眼下美景,足以讓一路奔波下來的幾人,感慨此刻寧和安靜。大江行舟已有半月,也漸漸能夠放鬆緊張的情緒,投入到眼前山水當中。
柴子進乘著大船停在前關城碼頭補給行船所需時候,也下船購買些冬衣及之後行路所需。越往北走天越冷,最神奇的是,不足一月的路程,蘇袖居然能感覺到夏冬兩季區別,甚覺自然之玄妙。
這半月行船時間裏,她總是乘著夜深人靜的時候盤坐在屋內,精心恢複自己失去的“清心大法”的功力,到得今日,雖然並未恢複完全,倒也相差不算太大,隻是那一回喪失的太多,如今勉力繼續,進階倒是緩慢了許多。
柴子進拎著個大包裹從碼頭上了船,又回頭看看身後,確定沒有綴尾之人,才悠然回到客艙,將購買的冬衣遞給了蘇袖與雲連邀二人。
“再過一天,就可以到達長天。”柴子進方才已經問明了時間行程,而正是如此,三個人吊在心頭的魔門奇襲應該可以轉移到長天坊的按兵不動上了。
雲連邀奇怪地應了聲,“依花韻棉的性情,不應該那麼簡單錯過此事兒。”
“極有可能她們會與長天坊合作哦。”柴子進捏著從城裏買來的小酒,喜滋滋地喝了口,胡謅了句。
雲連邀推開艙門,看向去路,隻見兩岸此時月明星稀,寒霧撲麵。蒼山夾迎,水流湍急,蘆葦叢迎風搖曳,不時亦有三兩小舟從旁掠過。此時已經駛了近一個時辰,甲板上早已沒有乘客肆意玩耍,加上夜黑風高,大多像方才三人那般,躲在客艙中喝點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