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嘯風的爺爺目睹白家的為人,漸漸對孫女和白起龍的這門“婚事”有了後悔之心。但是還沒有等他想出挽回之法,他居然因吃熱豆腐不慎燙傷了喉嚨,之後咽喉部位就常常疼痛發作,時好時壞一直未能痊愈。白起龍的爺爺去世之後一年多點,趙嘯風的爺爺也追著生前至交走了。
趙嘯風的爹是個眼高手低不會當家之人,偏偏還自視甚高,家中一切都親自打理。誰知他不打理還好些,他一插手,家中原本還能賺點錢的一個店鋪,迅速地虧損、破產,最後轉到了別人手中。趙家沒有了主要的收入來源,以前又從沒有置些田地,僅有的幾畝地豐年還能勉強供全家填飽肚子;一遇歉收年成,地裏的收成養不活全家,隻好靠著吃老本維持,趙家飛快地衰落下去。
趙嘯風中學畢業,家中的境況每況愈下,他放棄學業回到了家中。家裏原本的幾畝地是租給別人種的,他回家以後收回了兩畝多,由他自己耕種。但即便是這樣,他家的大宅也還是沒能保住,住宅被他爹賣了,自家搬到了一個偏院居住。靠著他的辛勤勞作,加上賣掉大宅之後,家中下人全都打發走了,開銷省了許多,好歹總算沒再繼續賣房賣地。
白起龍讀完高中,離開家中到天津去讀大學,趙家又敗落至此,他和趙迎春的“婚事”白家自然不再提起。其實趙家雖說今不如昔,但趙嘯風的爹卻秉持家風,對白家如今的作為很看不慣,也不願意將女兒嫁到白家去。原以為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上一輩人行事輕率,現如今孩子長大,學了西洋新學,不會再把這件事當了真的。誰知道事情卻偏偏出乎他們的意料,竟至於弄出了一場大禍來。
趙嘯風清楚地記得,那是三年多以前,正值盛夏時節。白起龍學成歸來,喝了幾年洋墨水,果然與眾不同,翩翩然一個濁世佳公子。其父白景明一得意,就大擺排場,辦了酒宴給兒子接風,接受親友鄉鄰的道賀。白景明這次倒並不心痛花錢,請的客人不少,也不計較來客送多少賀禮。趙家好歹也算是魏崗鎮上的名門世家,白家沒把他們落下,派人送來了請柬。
趙嘯風和迎春,到了那一天都隨著他們的爹趙華章前往白家赴宴。白家的大門前雖然並未張燈結彩,也沒有燃放花炮,但還是顯得很喜慶。趙華章他們來得晚了些,門前朝裏走的客人不多,但能聽到大門裏麵賓朋的喧鬧聲,顯然前來賀喜的人不少。
他們三人來到大門前,一邊有擯相接引。趙華章來到門前,擯相認得來人是主人家的“親家”,不敢怠慢,大聲朝門裏吆喝起來:“本鎮趙華章先生攜子女前來賀喜!”
趙華章走進門去,一邊擺了張桌子,後麵有管事的收受來賓的禮物。趙華章遞上了一個大紅紙做成的封包,裏麵是幾張鈔票。收禮的人鄭重其事接過紅包,照樣大聲唱著:“士紳趙華章先生大紅禮包一個收妥,白家謹此謝過!”他的臉色一如既往是那種恭順和善的模樣,看不出絲毫的輕視之色,但趙華章還是因送的禮過於寒酸而有些自卑。
白家的大管家白文斌正在和幾個賓客應酬,聽到了門口擯相的呼喝,連忙和客人打個招呼,來到了趙華章身邊。他熱情地打著招呼,親自將趙家三人引領到了客廳裏靠著牆的一張桌子邊就坐。大管家所做的一切,看上去都合禮數,周到而謙恭。唯有趙華章心中明白——以前這個管家見到他,那是一口一個“親家翁”的叫,凡是到白家赴宴,也一定是排在主席或者主客席的。現在“親家翁”不叫了,安排的坐席也放到了不起眼的角落。不過趙華章並不在意這些,隻是心中感歎世態炎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