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殿終於清靜了幾日,修葺工作尚在進行中,賽影將清淵暫時安置在後院損毀尚不算嚴重的偏殿內,這幾日的飲食起居都由她親手操持,可清淵仍舊記不起她是何人。
賽影將手中的銀勺又往前遞了遞,輕聲哄著,“乖,粥很甜,再喝一口。”
清淵卻如何都不肯再張嘴,賽影的勺子往他眼前一擱,他便將頭偏向另一處,躲得急了,揮手便將賽影手裏的粥碗掀翻,稀薄的粥極為黏糊,燙著賽影後盡數撒在了衾被上。
賽影默不作聲地起身站到窗邊,仰頭緊緊閉上眼,許久後方長長吐出一口氣,沉聲疲憊道,“來人,給殿下換身衣裳,再將床榻整理幹淨。”
丫頭進來時,清淵縮在床角,無論她們怎麼哄勸他都不願下地,他覺得自己很委屈,他不想喝粥,是因為他已經吃飽了,可他還是很害怕,那個對他很好的姐姐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可是,這不能怨他,他隻是吃飽了而已。
賽影無法,拍拍自己的臉頰,盡力露出溫和的笑容,這才走到床邊,朝著清淵伸出手,說道,“姐姐今日沒有生你的氣,姐姐知道,淵兒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對吧?”
清淵委屈地抬起頭,看著賽影,怯生生地點頭道,“因為淵兒已經吃飽了。”
“姐姐明白了,那淵兒先下來換身衣裳可好?今日姐姐可是給你帶了新衣服來,而且,床榻也要整理,淵兒一會兒才能午睡。”
清淵鼓著嘴,低頭眼珠轉了轉,複又抬頭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淵兒乖乖聽話,姐姐有賞嗎?”
“淵兒想要何物?”
“淵兒想要一隻猴子。”
這一日,清和殿又陷入一片慌亂,不斷有侍衛自宮外捉回一批一批的猴子,可這些猴子又成批成批地被送出清和殿,直至忙活到夕陽西沉,動靜才小了些,因為清淵終於尋到了他夢中的那一隻,通體雪白,額頭一撮金毛,被他稱之為“金毛大將軍”。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之時,清淵再一次挑戰了人們的底線,他獨自站在清和殿的殿門前,親手將金毛大將軍趕了出去,天宮的猴子這一日受驚頗大,金毛大將軍顯然也是深受其害,這般輕易被放走,一時倒有些躊躇,一步三回頭地看著殿門前的那個男人,確定不會再有人追捕它後,撒開腿麻利地跑了。
清淵靜靜地立在原地,道兒上早已看不到金毛大將軍的身影了,他隻是凝視著它逃離的方向,久久不曾挪一步。
在清淵看不見的地方,金毛大將軍不多時便被“靈泣”捕獲,每一隻進出清和殿的猴子他們都有檢查過,確認無誤後才會放行,而這隻金毛大將軍隻因在清和殿多待了些時辰便慘遭開膛破肚的下場。
諾山不懼一個瘋子,可是他怕這個瘋子和外頭暗通曲款,畢竟這個瘋子還有一個曾經位高權重的外公。
他要杜絕每一個背叛他的可能性。
可是金毛大將軍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被動過手腳,不僅如此,這之後的小半個月,自清和殿出來的,譬如名為“黑色颶風”的一匹馬,喚作“優雅朝頌者”的一隻公雞,被封為“媚姬”的一條拔了牙的竹葉青等等都隻是正常地進,再正常地出,沒有絲毫異樣。
賽影已然被折騰得沒了脾氣,就連天君駕臨都懶於應付,示意天君他老人家自己看,諾山進屋還沒看到清淵的身影,眼前便撞來一團物什,心中一驚,連忙退步,這才看清原是清淵手中提拎的一隻雪兔。
清淵仰著頭,滿臉喜悅地向諾山展示著自己的新寵——“弦月仙子”,諾山一臉深邃地看著清淵,許久終於緩緩綻放出一個極為滿意的笑容,抬手輕輕撫摸著清淵的發旋兒,連聲稱讚弦月仙子端的是美麗動人,清雅端莊。
至此,整個天宮都相信了,大殿下是徹徹底底瘋了,並且瘋得不成體統,玩物喪誌。
☆、大羽太子
澪涵和白芷到底沒能睡個安穩,那縣令也不知哪兒聽來的風言風語,說是太子殿下不日便要返回都城,當即著麼急慌地將澪涵和白芷鎖進囚車,押往澤城。
來陽縣距澤城趕馬無需一日的功夫,是夜,澪涵和白芷便被押入了澤城郡守府衙,聽候太子審問。
高祖當年征戰天下之時,太子季景珣已經成年,又師從如今的定西侯趙業,沙場英雄,自是功勳赫赫,眼下天下安定,季景珣榮寵加身,又身居太子位,自是有眼紅妒忌者。
自古薄情帝王家,他那對恨不得他死在戰場上的雙胞弟弟更是借著刺客一事大肆鼓動,終是將他那再受不起驚嚇的父皇說動,當朝任命他全權負責抓捕刺客之事,父皇年事已高,當年征戰時又有傷在身,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幾日天降流星,便讓他大張旗鼓地登山祈福,日前恰巧宮裏又進了刺客,如今他老人家真是越發信神疑鬼起來。
季景珣揉著額角,深知刺客一事若是他處理得不當,依老二老三的性子,少不得在父皇那兒給他上眼藥,而如今的父皇也早已不如當年英明神武,怕是他這太子之位都要岌岌可危了。
刺客行動失敗,消失得極為徹底,季景珣便猜測,人定是沿著滄水想要打滄水峰翻山,這才一路追查到澤城,沒想到還真讓他遇上了,來陽縣的衙役此刻已經將人移交到了湯振國手裏,季景珣一刻都不想耽擱,連夜進牢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