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3)

《中庸》雲:“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並育萬物,人所能知;道之並行,世所罕論。閑嚐統天下諸教而合論之:道家本於德行,是為大成;釋出於道;天方、天主,又出於釋。不惟楊、墨並行不害;天主釋迦,是亦大同。中國夷狄之弱,由於崇尚佛教,談時務者類能言之。夫蠻夷狂獷,如冒頓番酋,非文教之所能遽化,又談時務者之常言。古之善醫者,因病施方,其術不一。針砭按摩,祝由湯藥,苟缺一長,不為名醫。近世專尚湯藥,習醫者遂專擅一門,鄙屑他途。亦如言聖學者專習儒家,非毀異教。考釋氏出於老子化胡,由道變釋,因地施教。按其宗旨,實出《樂經》。“定能安慮”,《大學》之教,觀其初旨,大略相同。戒殺所以化夷俗之凶殘,貴貞所以防部落之繁庶;安坐乞食,諷誦梵咒,意在化強為弱,漸就繩墨。與唐宋以下開國大定以後,必開館修書,所以羈縻英雄、銷磨歲月者,事出一律。其中緣訛踵誤,節外生枝,萬派千奇,不能悉詰。然推其根原,未能大遠。若夫輪回、因果,亦神道設教、無終無始之常理。若以其與聖教不合,實與今之八股、試帖、白折、大卷,其去聖賢之途,未能相遠。孔子居中持正,老子自任化胡以為先路,一粗一精,一終一始。至今日地球大通,各教乃會其極。天下已定,偃武修文,數百年之後,專行孔教,釋法盡滅。乃古之明說,亦或留此一線,以為無告養生之途,亦未為不可。人之惡之者,不過因其安坐享厚糈耳。天下耗財事多,不止此一端。又或因人崇奉太過,激而毀之,則非平心之論。總之,佛教孔子之先鋒,馬上可得天下,不足以治天下。將來大一統後,存亡聽之。若未能大統,則於化夷,不可謂無功也。

凡學問皆有中行、過、不及三等議論,不惟諸子,即孔孟亦然。推類至盡,以詆楊、墨,此求深之說,非通論也。中行如《春秋》二分,不及與過如寒暑,天道有三等。藥物甘平,中行也;寒涼、辛熱不能廢。考《易》《乾》《坤》八卦,反覆不衰,中爻、綜卦皆中,此中行,晝夜寒暖適中之誼;長少二局,則互相救,必《損》《益》乃躋於中。故少綜長,長綜少,長少皆偏。救病則非偏不為功,所謂矯枉過直。《論語》言孔子進退之法:由也過,則以不及救之;求也退,則以聞斯行告之。如就二賢所聞以立宗旨,未嚐非孔子之言,則偏執不能為中法。故楊、墨二家,乃寒暑、辛涼,物極必反,不可專就一麵推之。必如此推求,即孔子之告二賢者,即楊、墨之宗旨。

孟子為中行,楊近始功,墨為終究。蓋人方自修,則主楊氏,《大學》之“明德”也。專於自明,不暇及物,跡近自為。學業已成,推以及物,墨子之“兼愛”,乃“新民”之宗旨。以《孟子》考之,其言非“為我”,則“兼愛”:非“兼愛”,則“為我”。如伯夷之清,為我也;伊尹之任,兼愛也。《孟子》並推為聖,所謂一夫不得其所,若己推而納之溝中者,與墨子相去幾何!聖夷、尹而斥楊、墨,貴遠賤近,亦以二說非中,自具利害,以利歸古人,以害詆時賢。二義互通,在讀者之自悟。所謂無父無君,乃推極其變之辭。推伯夷之教,可雲“無君”;極伊尹之弊,亦近“無父”。諸子持論,自成一家,矯枉者必過其正,非過正則其反也必不能中,物極必反,如日之行,從黃道而黑,至於黑則必反。浮久必沈,久升必降,非永遠推究、一往不反。故讀諸子當知此義,欲明此義,當於《詩》《易》求之。

從荒陬中言治法,則必先“兼愛”而後可及差等。故外夷之教,必先“兼愛”,天方、天主、佛氏,莫不以“兼愛”為主,實即《西銘》之說。西人天主之義,發其仁心,可以止殺、爭先,除獷悍;示以樂群,非愛不群,非群不立,此從古中外之分也。今耶穌救世教,較孟、荀寬廣,則以中國乃八十一分之九也。知“兼愛”為中行先鋒,必至大同,然後示以等差,禮三本之說,所以如近人作以攻襖教者。然以從古地球初辟,人情必同,故今之天主、釋氏,全同墨氏。此一定之機局,非人力之所能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