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張良喜形於色,先是迎了上去,“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智覺大師含笑伸出手指點了點門梁上的一角:“昨夜夢裏,有一隻蜘蛛托夢說貴客臨門。”他看了看跟在張良身後的顏路,側過身做了邀請的姿勢:“兩位,請。”他老神在在,悠悠閑閑。

張良“噗”的就笑了,說句不客氣的,他其實挺喜歡這個大師“裝神弄鬼”的樣子的,啊,神明在上,他沒有任何褻瀆的意思——張良對著正殿大堂上的菩薩合手躬身。

“張先生是要出遠門了?”智覺眯了眯眼,花白的眉頭就皺起舒展。

“什麼都逃不過大師的眼睛。”張良眨眼,他示意顏路在大殿上靜候片刻,自己則隨著智覺淺步後堂。

“張先生兩年不見了,”智覺在後堂起了三支細香,煙絲在佛龕裏嫋嫋升起,他注視著張良的眼睛,平靜溫和的幾近沒有感情,就好像,他看著你,就像看著世間浮物、人情蒼生,那是一種讓人毫無壓力的親和的眼神。“你很快樂。”他緩緩道,兩年前來到寺廟的張良,沉寂痛苦的幾乎要死去。

張良微微揚起的唇角:“多謝大師。”他見過那些沉溺藥物強行戒除的人的樣子,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如果沒有智覺和這間寺廟的寧靜,那麼自己會如何?“芸芸眾生,苦難頗多。”

智覺點點頭:“佛曰:苦難是福。”他挑挑眉的時候,花白的眉頭有些聳起,總有些引人發笑,可張良哪敢笑,隻是蹙著秀氣的眉,搖搖頭:“我不是很懂。”

“懂即是不懂,不懂也是懂。”智覺把香遞給張良,張良恭敬極了,對著神明再三鞠躬,再把香交還給智覺,老者把香灰收起:“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這一切都是一種心境。”他定定看了張良一眼,“佛待有緣人。”他低首淺笑,還記得衛莊聯係過自己,關於張良對過去的忘懷,而現在看來,那些都是沒有必要的紛擾,“過去事,過去心,不可記得。現在事,現在心,隨緣即可。未來事,未來心,何心勞心。”他瞅了瞅張良,“後園裏的鯉魚都等不及要見老朋友了,隨我走一趟?”

張良興致就上來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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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路對於神佛之事的了解,大概就止在多年前少司命的起卦。

通明徹亮的大殿裏,神明端坐,顏路反是有些不自在,木案上,算卦求簽,一旁的小僧正敲著木魚念著經,聽不清文字,但是虔誠的叫人不敢輕易驚擾,

其實,顏路一直很不明白大學那個小雪滿傾城的日子,張良為了什麼要去求那一卦。

在自己看來,那不過是很閑來無事的小玩意,消遣尚足,當真不必。

直到自己莫名的抽出大殿上的那支簽時才明白。

因為我們有著期望,那些猶豫的,困擾著自己的心願而向神明祈禱,並不是為求一個結果,隻是為了,給自己一點信心和希望,讓我能夠堅持下去。

而這條路,太長,也太累。

一旁的小僧恭敬的躬身,將卦解遞給了顏路,含笑便轉身離開。

空蕩蕩的大殿裏,唯有神明見證他的虔誠。

他抬眼去看明光一片的殿外。

殿外滿園桃花早已謝了,葉子卻鬱鬱蔥蔥,青綠青綠的,很多來求簽求卦的人將紅色的卦紙係在樹枝上,心願永遠都帶著最美好的祝福。

最後顏路把那紙卦解係在了最高的樹枝上。

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

張良回到他身邊時仰著頭看著微風裏的紙片飛揚,翠綠從中斬露的殷紅。“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