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習慣了行走,就無法停下腳步。

他從儲物櫃裏把堆放著的用品翻騰了出來,拉斯維加斯之行的旅行箱上積了薄薄的灰塵,拿著潮濕的抹布擦了擦,挨個兒的翻著口袋,門票、店鋪收據……真是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釘”,細小的鑰匙落在地上,張良回神。

那是顏路故意“輸”給自己的東西,他幾乎,要忘記了。

於是,在半個月後,他打開了花旗銀行的保險櫃。

櫃子裏安靜的躺著一份文件,外頭春日的陽光劈頭蓋腦,而他,帶著這份文件,漫無目的。

惠濟寺,那個唯一能讓自己連心境也趨近平和的地方。

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它跟前了。

初春的日子裏,陽光總顯得明媚柔和,惠濟寺的桃花開的正是好,一些遊學和朝拜的人陸陸續續的進出。

他看到桃園裏,一個男孩正笨拙的將手上的紅紙係在高枝上,他想起去年顏路也做了同樣的事,他抬起頭,隻要伸手,輕易就可以摘下被塵封在枝頭的秘密。

幾乎在還沒有想明白的時候,身體已經行動了,踮起腳尖,攀著枝頭,桃花瓣稀稀疏疏的落在臉上,拂過一陣清香。

紅色的卦解被完好的保存塑封,他翻過紙張,漂亮的水墨印記從未消逝的清晰在痕。

一生為一人。

真像是那些傳說中絕倫的誓言。

那個時候,他說,我在等它開花結果。

眉目含情,風雅溫和,那是毫不掩飾的感情,就好像他真的在期待著什麼發生,哪怕是用一生的時間。

“張先生。”身邊的人語氣緩慢溫和,是智覺。

“大師。”張良忙雙手合十淺淺躬身。

“張先生看來很是困擾。”智覺步到他身前,伸手輕輕撫了撫滿樹的桃花,微風一拂,花瓣蹁躚,眼前都仿佛被粉色覆蓋,什麼也看不清楚。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還請大師指點迷津。”張良攤開手,花瓣就落在掌心,可還未等他看個分明,它們又從掌心翩飛而落。

“我這園子裏,隻有桃花,張先生覺得現在這滿園的桃花如何?”智覺微微一笑。

“這個季節看來,世間僅有的美景。”張良偏過頭,花瓣在發梢拂過,溫柔的好像情人的輕撫。

“可惜它們不能一年四季都如此盛放啊。”這一季的花過,隻有零落塵泥碾作塵,而園子也會慢慢的枯萎頹靡。

“確實是遺憾。”張良微微歎了口氣。

智覺嗬嗬的笑起:“這個世上,從來不少缺陷和遺憾。你覺得這是世間美景是因為除此以外的時間都欣賞不到。”智覺深深看了困惑的張良一眼,慢慢的走向了石階下,聲音悠悠揚揚也輕輕緩緩,“這是一個婆娑的世界,婆娑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的幸福,你都不會覺得快樂。”他說到句尾的時候,聲音和身影都已經被滿院子的花瓣阻擋,看不真切。“佛曰,一切來自緣分,而非刻意。”在愛的世界裏沒有誰對不起誰,隻有誰不懂得珍惜。

而心之何如,有似萬丈迷津,遙亙千裏,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張良在第二天登上了去J市的飛機。

兜兜轉轉,都逃不離這個城市,像個魔咒。

銀行保險櫃裏的文件,是一份房產證,他按照上麵的地址,去尋找顏路留下的痕跡。

記憶的複蘇並沒有令他快樂和痛苦更多,他變得更加迷茫和不知所措。

沿街的風景一輪又一輪的翻覆,一個城市日新月異的變化,記憶中的痛苦時光就在這扇門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