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東國記》我一集不落地看了,這故事很值得書寫。雖然紀錄片有它客觀呈現的方式,但在我看來,圖書作者主觀的心靈感受也是十分寶貴的。”
宋冉很讚同。做節目時她略去了太多個人感想,那恰恰是她想書寫的。
“不過,《戰前東國記》這個題目太硬。”
“我想叫《東國浮世紀》,被領導改了。”
“我喜歡你起的名字。”羅俊峰說,“戰爭記錄題材的書在市場上很短缺,好好運作是容易起來的。戰地記者,還是女記者,這很吸睛。不過,拋開這些東西,本質還是要回歸作品內容本身。”
宋冉輕輕點頭:“好。”
“你還會再去東國嗎?”
“看單位安排,怎麼了?”
“從做書的角度,沒有後半段,故事就像沒寫完。你懂我意思麼?”
和羅俊峰見麵的事,宋冉沒跟母親講。她期待寫出一本好書,又害怕自己的能力配不上。事情未定之前,保密比較好。
母女倆不討論正事的時候還能和平共處。可由於冉雨微的工作性質,她大體上是個說教管束型的母親。一旦閑下來和宋冉相處,對她的工作社交未來規劃事無巨細都要聊上一聊。隻聊還好,可她有太多的意見和不同觀點,控製欲又強。兩人每每鬧得不歡而散。
四天後,宋冉回了梁城。冉雨微送她去機場,送到出發層,她車都沒下,揮揮手說聲再見就走了。
宋冉看著她的白色汽車消失在路上,不禁歎了口氣。
回到梁城,雨早就停了。
上周的暴雨仿佛終於把天上的水傾倒幹淨。天空湛藍得沒有一絲雲彩,隻有漫天毒辣辣的陽光。
一出機場,空氣炙熱而潮濕,撲麵而來,像走在大中午沒有風的沙灘上。
這就是她生活了快23年的梁城。總是離開,卻又總是回來。
宋冉乘車回到青之巷,已是黃昏。
巷子裏霞光滿天,散著金銀花香。到了家門口,隔壁在打地坪,她好奇地湊過去問:“王奶奶,你家做防潮層啦?”
“是嘞。後頭不會再下雨了。趁早做了。”
宋冉瞥了眼在屋子裏勞作的施工隊,小聲問:“他們做得好麼?”
“蠻好誒。張奶奶徐奶奶家都是他們弄的。價格公道,很講良心的。”
宋冉說:“我家也想弄呢。一直找不到施工隊。”
王奶奶聽言,立刻熱情幫她張羅。
施工隊的隊長老李五十歲左右,麵相和善。老李以前在中X建工集團江城分公司做建築質檢工程師,內退得早,閑不住就組了施工隊接活。搞了一輩子工程的人,宋冉自然放心,很快就跟他約好周末來施工。
第二天是工作日,早晨八點太陽已升起,曬得院子裏的樹葉直亮油光。
宋冉出門前帶上李瓚的那把大黑傘。她很喜歡那把傘,簡潔,傘麵大,厚重,拿在手裏很踏實的感覺。
一天的工作終於完成,一下班她就抱著傘坐公交去了警備區。
七月初,落雨山上草木茂盛,大片大片遮天蔽日,野蠻又瘋狂。葉子綠油油沉甸甸,仿佛吃飽了陽光雨水後的饜足。
宋冉看著滿山的綠色,心情很不錯。
下了公交穿過馬路進了警備區,裏頭空無人煙。隻有夕陽掛在操場外的矮樓上,散發著最後一絲餘熱。
宋冉走到那塊空地上,大部分車都開走了,她的車邊停了輛軍用車,威風凜凜,把她的小奧拓襯得分外嬌小。她看了眼軍車的車牌,正是李瓚上次開的那輛。車門緊閉,裏頭沒人。
她慢吞吞走過去,邊走邊四周望,附近靜悄悄的,沒有人影。
她走進一棵樹的陰影裏,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摩挲著傘的手柄,最終將傘放在軍用車的車前蓋上。
她開了奧拓車門坐上去,一頭靠在座椅上。座椅靠背炙熱地烤著她的後背,車內溫度很高,她打開空調冷卻一下。
出口風呼呼吹著風。
那棟灰白色的樓房牆麵上籠著一層夕陽,很安靜。樓後麵是茂密的山林,樹葉肥綠。她忽地想起東國,那大片大片的覆滿灰塵的橄欖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