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下書卷,不動聲色地坐近了些,與之同時的卻是陸禾麵色凝重地更坐遠了些,一個坐近幾分,另一個便坐遠幾分,眼見她再多挪幾步便得摔落下去,宜陽徑直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堵住了她的退路,牽過她的手背,向她問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請先生為我解之一二。”
宜陽眼神灼灼,透露出的是無意遮掩的愛意,卻令陸禾如坐針氈,她將臉別過一側,緊抿下唇,良久才沉聲道:“臣才疏學淺,此題……無解。”
“為何無解?”宜陽與陸禾貼得如此之近,吐氣如蘭。
陸禾心生逃遁之意,往另一邊微挪了些,身子整個兒往下縮了縮,微闔雙目,顫聲道:“情之一字,向來無解。”
宜陽一隻手撐在坐榻之上,徹底攔住了陸禾的去路,另一隻手依舊牽著陸禾的手背,蹲坐在她的身前,巧笑嫣然:“先生,地方左右隻有這般大,你還想去哪兒?”
四下闃然,隻有車輪轆轆之聲縈繞耳畔。
陸禾終是敗北了,她緩緩睜開眼睛,再不逃避與宜陽情意洶湧的目光直視,慘然一笑:“殿下貴為公主,金枝玉葉之體,自是殿下命臣去哪兒臣便去哪兒,若無殿下旨令,臣並不敢擅自行事。”
從陸禾進來後,宜陽便一直未曾將視線從她臉上身上挪開過,指痕消褪了,人清瘦了,梨渦未見,笑意沉重,按理說宜陽該是心疼的,可此刻聽了陸禾所言,真是恨不得將她狠狠再打一頓才好!
攥緊了拳頭,又灰喪頹唐地鬆掉,宜陽也是一笑,卻如寒冬臘月的晨曦帶著冷意:“先生說得冠冕堂皇,哪次我的旨令你做到了哪怕五分?!我令你無需在我麵前稱臣,你做到了麼?我令你將我看作尋常人,無需介懷尊卑貴賤,你做到了麼?!”
輕薄的下唇被咬出了血痕,陸禾渾然不覺疼痛,滿懷愧疚,眸色難掩掙紮與不忍,低聲道:“……臣有罪。臣與殿下雲泥之別,不敢與殿下攀交,臣無意步狄嵐的後塵,也還請殿下以懷思公主為前車之鑒,早日回歸正途。”
陸禾也曾在心裏問過自己,喜歡宜陽麼?
若說沒有一絲喜歡是做不得真的,宜陽容貌姣好,待人真摯,尤其待自己是體貼嗬護到了心坎裏,陸禾自認不是鐵石心腸,怎會不動心?
可她要複仇,往好的想,有朝一日能將胡來彥繩之以法,這期間得花多少光陰年歲自己無可推斷,若到得那時,自己年老色衰,宜陽還會喜歡自己麼?往壞的想,若東窗事發,等待她的隻有死路一條,那時她是讓宜陽與自己天人永隔還是想讓她和懷思公主一般自盡殉情?
怎麼想,都不得善果,她隻得一遍遍地狠心將宜陽推開。
第48章
時近年底,各州監察禦史先後進京奏對,使遠在信都的皇帝洞察秋毫明辨時事,又有戍邊兵士糧餉與禦寒衣物待朝廷撥發,也免不得甄選身居要職又不涉黨爭的大臣親赴邊疆代朝廷犒賞兵士。近的有冬狩需得置辦,遠的有正旦後的宗試需得操勞,淳祐帝因此忙得席不暇暖。
信手抽了本奏折,卻是賑災大臣連曠達所遞呈。
李順德碎步走入大殿,眼見皇帝提筆批閱奏折,眉目稍有平緩,才借著奉茶的功夫勸說一句:“陛下,是時候歇歇神了。尚膳監那兒才添了幾道時令鍋子,奴婢命人傳了午膳,您不妨嚐嚐鮮?”
皇帝麵帶笑意地應了,接過茶盞潤了潤喉,瞥眼瞧見他手裏捏著份奏折,問道:“方才有人遞牌子請見了?”
李順德忙將折子雙手呈上,哈腰笑道:“瞧奴婢這記性,一晃神的功夫便忘了幹淨。陛下近日身體才見好,宜陽殿下先前囑咐奴婢,警醒著些,莫讓有些個不曉事的臣子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攪擾了陛下。一刻前禮部劉大人在殿外等候召見,奴婢瞧見了,便多嘴問了句,想來宗親婚嫁之事陛下隻過過眼便好,哪裏得勞動心神?”
“柔珂?”皇帝接過奏折一看,稍顯詫異,看向李順德,笑問,“豫王府總不會寫錯了奏本罷?”
李順德是老臣,自然知曉皇帝言下之意,也輕笑一聲:“柔珂郡主再如何說,也是女兒家一個,清寡了這許多年,偶然撞見個合乎眼緣的也說不定。女子向來不似男子,男子以建功立業為本縱是拖個幾年也耽誤不得子嗣綿延的,女子養在深閨中,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日子久了恐憋出病來,早日婚嫁,相夫教子也是個消磨時光的好去處。”
皇帝但笑不語,一字一頓地看了下去,又道:“豫王如何說的?”
豫王……自新帝登基以來,幾乎不參朝政不問政事,兵權雖收了去,可當年好歹也是在京在野在文在武說話皆頗有分量的一位主子。皇帝雖說向來不管豫王,可哪年正旦朝賀賜宴時少看了他幾眼?曆來造反兵變的皇帝總免不了比光明正大登基的皇帝心虛些,將臣子宗親看得緊些,生怕一個不慎便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順德心下一沉,麵上堆笑:“豫王爺隻說自己身體近年來差了許多,常待在府裏安養,不知柔珂郡主屬意的這位棠辭棠大人是怎生個人物,勞煩陛下代為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