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相讓著幾位客人出了門,她走在最後,那袁詠梅也走在最後。
袁詠梅靠過來,挽住珊娘的手臂,對她笑道:“嫂子不要怪我,這都要開席了,偏不知道哪個多嘴,跟九嬸娘說嫂子的嫁妝好,九嬸娘就說非要來看看不可,我是被纏得沒法子了,才來給嫂子添麻煩的。”
珊娘不由側目看了袁詠梅一眼。若不是她前世就知道,這九嬸娘不是那種不知禮的人,不定就真以為九嬸娘像袁詠梅言下暗示的那樣,這是來查她嫁妝的。
於是她微笑著“哦”了一聲。
她這不鹹不淡的一聲“哦”,顯然叫袁詠梅很是不滿意。她狀似無心地又抱怨道:“九嬸娘也真是的,過嫁妝那天她不來看,偏這前麵都要開席了,又巴巴地跑來給人添麻煩……”
若不是早知道九嬸娘是寡婦身份,不定珊娘這會兒心裏又得添了疙瘩了。
珊娘斜眼看看她,微一抿唇,眯縫著一雙媚絲眼兒笑道:“看四妹妹說的,才剛九嬸娘不是說了嗎?她是有事走不開。再說了,不過是看一眼家具,怎麼倒叫妹妹說得跟嬸娘要查我嫁妝一樣?”
她說這話時故意控製著音量,正好能叫走在她前麵的那三個姑娘聽到,卻又叫再前麵正在說著話的九嬸娘等聽不到。於是,三個姑娘中的一個忽地回頭衝著珊娘笑了一下。
那袁詠梅則再想不到珊娘會這樣當麵把話說透,不由呆了一呆,忙裝著癡憨,搖著珊娘的手臂道:“什麼呀,我哪裏是那個意思,大嫂子誤會了!”
她這裏一著急,聲音倒比珊娘的聲音還要大了,便叫九嬸娘幾人聽到了。九嬸娘回頭問道:“你們說什麼呢?”
袁詠梅怕珊娘再說出什麼不好的來,忙放開珊娘,跑到前麵,攬著九嬸娘的胳膊道:“嬸娘你知道嗎?人都說那‘玉繡’有價無市,偏嫂子竟一共陪嫁過來三幅‘玉繡’,最小的一幅都有三尺來寬,最大的一幅竟是一具一丈開外的大屏風……”
說起嫁妝,其實珊娘自己都沒有全部查看過她的那些陪嫁——要知道,從訂下婚期到他們完婚,前後不過才二十天的時間。除了春深苑裏她慣用的東西,還有老爺太太特別交待的貴重之物外,嫁妝單上大多數的物件她都沒有來得及一一過目。
於是在婚後的第三天,原該回門的珊娘才終於得出空來收拾她的嫁妝——雖說“三朝回門”,可珊娘的娘家遠著呢,所以兩家早已商量定,等來年早春二月時,再由袁長卿帶著珊娘對月回門。
要說珊娘原是畏寒之人,如今嫁來北方,屋子裏被地龍燒得熱熱的,感覺起來竟比娘家要舒適。因此她隻穿著件薄薄的大紅小襖,斜靠在那窗邊的熱炕上,一邊拿手撐著額頭,一邊翻看著她的嫁妝冊子。
袁長卿進屋時,看到的便是她這樣一副慵懶模樣。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冊子,抬頭笑道:“盤點你的家私呢?”
珊娘印象裏,袁長卿可不是個愛跟人說笑的。因此她不禁詫異地一挑眉,看著他道:“你居然也會跟人開玩笑?”
袁長卿回頭看看那門上掛著的門簾,見外麵丫鬟小廝們全都很謹慎地沒有跟進來,便笑眯著眼兒靠著珊娘坐了,又撐著胳膊向著她探過頭去,俯在她的耳側低聲道:“我隻跟你說笑。”
那氣息噴在耳朵上的感覺,令珊娘心頭一顫,頓時便紅了臉。她伸手蓋住他的臉,一邊推開他,一邊也飛快地看了一眼低垂的門簾,壓低聲音道:“說話就說話,靠過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