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正午的鍾聲敲響了。
“哈!……”全場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大堂裏簇擁這麼多人,從一清早就等待三樣東西:正午、佛蘭德使團和聖跡劇。現在,正午準時到來,看台上依然空空如也。
這未免太過分了。
又等了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五分鍾,一刻鍾,還是毫無動靜。看台上仍然空蕩蕩的,戲台上仍然靜悄悄的。這時,人們的焦躁情緒轉為氣惱。
“我們要求,聖跡劇馬上開場。”磨坊約翰大吼道,“要不然,我們就把大法官當場吊死,算作一出喜劇、一出寓意劇!”
“說得好!”眾人又喊道,“先把他的幾名警衛吊死吧!”
全場立刻歡呼。
恰巧在這時候,上麵描述過的更衣室的帷幔忽然掀開,鑽出一個人來。眾人一見他出現,就仿佛中了魔法,憤怒頓時化為好奇了。
“肅靜!肅靜!”
那人神色慌張,渾身發抖,他邊走邊鞠躬,越靠前越像跪拜,一直走到大理石案的邊沿。
這工夫,場內也漸漸靜下來,隻有人多場麵肅靜時總能聽見的隱隱的騷動聲。
“市民先生們,”那人說道,“市民女士們,我們萬分榮幸,要在紅衣主教大人麵前朗誦,演一出極為精彩的寓意劇,名叫《聖母瑪利亞的明斷》。天神朱庇特由在下扮演。此刻,紅衣主教大人正陪伴奧地利大公派遣的尊貴的使臣,在博岱門聽取大學校長先生的演說,故稍有延誤。等紅衣主教大人法駕一旦蒞臨,我們就開場。”
(1)老城:或譯城島,為巴黎最早的居民點,是塞納河中的一個島。
彼埃爾·甘果瓦
結果,他的聲音淹沒在一片雷鳴般的噓聲中了。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紅衣主教!”羅班·普斯潘和高踞窗台上的其他學生也大喊大叫。
可憐的朱庇特嚇掉了魂兒,愣在那裏。
他左右為難:等待吧,他要被民眾給吊死;不等待吧,他又要被紅衣主教給絞死。兩邊唯見深淵,也就是,唯見絞刑架。
幸好有人挺身而出,給他解圍。
原來,此人待在欄杆和大理石案之間的空地裏,身子又細又長,完全被他背靠的圓柱遮住,誰也沒有看見。他高高的個頭兒,幹瘦的身材,臉色蒼白,一頭金發,人還算年輕,盡管額頭上已經有了皺紋,但眼睛炯炯有神,嘴角總帶著笑意,身穿的黑嗶嘰舊袍已經磨光磨破了。這時,他走到大理石案跟前,向那個準備受刑的可憐家夥招了招手,然而,那家夥已經嚇昏了頭,什麼也沒有看見。
新露麵的人又朝前跨了一步,說道:“朱庇特!親愛的朱庇特!”
“是誰叫我?”朱庇特開了口,仿佛從夢中驚醒。
“是我。”黑衣打扮的人答道。
“哦!”朱庇特驚歎一聲。
“立刻開演吧!”那人說道,“先滿足老百姓,我負責去請大法官息怒,大法官再去請紅衣主教先生息怒。”
朱庇特這才緩過氣來。
“市民老爺們,”他用足氣力,對噓聲不斷的觀眾喊道,“演出馬上開始。”
“好啊!好啊!”觀眾高呼。
這工夫,如先賢高乃依所說的,那個大顯神通“平息了風暴”的陌生人,也謙謙然引退,回到柱子的陰影下;要不是頭一排觀眾中有兩位年輕女子,剛才注意他跟朱庇特對話,現在又招呼他,那麼他還會像先前那樣,靠著柱子一動不動,悄然無聲,也不為人所見了。
“先生。”
那位陌生人走到欄杆跟前,殷勤有禮地問道:“小姐,你們喚我有何貴幹?”
“他們要演出的戲,會精彩嗎?”一位女子怯生生地問道。
“非常精彩,小姐。”那陌生人毫不遲疑地回答。
接著,他略帶幾分矜持地補充一句:“二位小姐,在下就是劇作者。名叫彼埃爾·甘果瓦。”
高音低音的樂器,立刻在戲台木架中奏起樂曲;這時帷幕也掀起,走出四個人來,一個個衣著五顏六色,臉上化了粉妝,他們從陡立的梯子爬上戲台,一字排開,麵對觀眾深鞠一躬。這時樂隊停止演奏,於是聖跡劇開場了。
作者看見廣大觀眾斂聲屏息,自己的思想字字珠璣,從演員的口中朗朗吐出,自然要醺醺欲醉了。令人欽佩的彼埃爾·甘果瓦!不料,說來實在痛心,這種陶醉狀態,很快就被擾亂了。
猛然間,貴賓看台的門打開了——這道門一直關著,本來就不像話,這時打開就更不像話了——門官突如其來地宣告:“波旁紅衣主教大人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