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壞蛋!把這個浪貨給我放下!”突然像打雷般一聲喝道,隻見從鄰街衝出一名騎手。
他是一名羽林軍騎衛隊長,全身披掛,手執一把巨劍。
他從驚愕的卡西莫多的手中奪過吉卜賽姑娘,橫放在馬鞍上。待猙獰可怖的魔駝定下神來,衝上去要奪回他掠獲的女子時,緊隨隊長的十五六名羽林軍衛搶上前來,個個手執長劍。這是一小隊禁軍,奉巴黎軍警統領羅伯爾·戴圖維爾之命,沿街巡邏檢查宵禁。
卡西莫多被包圍逮捕,牢牢地捆住。他狂吼亂叫,口吐白沫,牙齒咬得咯嘣作響,如果是大白天,那麼毫無疑問,單憑他這張因發怒而更加醜惡的臉,他就能嚇跑這一小隊人馬。醜相是他的最可怕的武器,然而,黑夜卻解除了他的武裝。
他的同夥趁廝打的時候溜掉了。
吉卜賽女郎從馬鞍上優美地坐起來,雙手勾住年輕軍官的雙肩,定睛凝視他片刻,仿佛既喜愛他那英俊的相貌,又欣然感激他的搭救之恩。繼而,她率先打破沉默,使甜美的聲音更加甜美,問道:“警官先生,您尊姓大名?”
“弗比斯·德·夏多佩隊長,為您效勞,我的美人兒!”軍官挺身答道。
“謝謝。”姑娘說道。
弗比斯隊長撚著他那勃艮第式的小胡子,姑娘趁機哧溜一下滑下馬,像飛箭一般逃掉。
她消失得比閃電還快。
“他娘的!”隊長勒緊捆綁卡西莫多的皮索,恨道,“我寧願扣住那個浪貨!”
“有什麼辦法呢,隊長?”一名騎警說道,“黃鶯飛走了,蝙蝠留下來。”
摔罐成親
這時,他忽然望見一條狹長街道的那頭有一道紅光,精神便為之一振,不禁又說道:“謝天謝地!就在那邊!”
終於跑完這條街,盡頭是一大片空場,隻見迷蒙的夜霧中,有成百上千的亮點閃爍。
可憐的詩人環視周圍:的確,在這種時刻,從來沒有一個好人走進可怖的奇跡宮廷;這是個魔圈,無論大堡的軍校還是京城的警官,膽敢闖進來的,無不粉身碎骨;這是賊窩,是巴黎臉上的膿瘡;這是條陰溝,每天早晨汙水流出去,夜晚又流回來停滯,滿載著邪惡、乞討和流浪,即在各國京城常年橫溢的流浪;這巨大的巢穴,每天晚上,社會的一切寄生蟲都滿載而歸;這是騙人的醫院,吉卜賽人、還俗的修士、失足的學生,諸如西班牙、意大利、德意誌等所有民族,諸如猶太、基督、伊斯蘭、偶像崇拜等各個宗教的渣滓,他們白天敷上假造的傷口,化裝要飯,夜晚在這裏搖身一變而為強盜。總而言之,這是一間巨大的化妝室,在巴黎街頭上演的偷盜、賣淫、謀殺這類永恒喜劇的所有演員,當年就是在這裏上妝、卸妝的。
這片廣場很寬闊,跟當時巴黎所有廣場一樣,形狀不規則,鋪石路麵也不平整。四處火光閃亮,每處火光都圍著一群奇特的人。他們竄來竄去,大叫大嚷。還聽見尖厲的笑聲、孩子的啼哭、女人的聲音。
這又像一個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世界,是爬行動物麇集、怪異荒誕的世界。
甘果瓦被三個乞丐像鉗子一般緊緊抓住,又被周圍一群人的咆哮震聾了耳朵,越發嚇得魂飛魄散。這個倒黴的家夥極力收攏神思。
在周圍一片喧嘩吵嚷中,一聲清晰的叫喊響起來:“帶他見大王去!帶他見大王去!”
“聖母啊!”甘果瓦咕噥道,“這裏的大王,一定是公山羊了。”
“帶去見大王!帶去見大王!”眾人不斷地叫嚷。
人人都來拖他,都爭先恐後朝他伸出指爪。然而,那三名乞丐就是不鬆手,吼叫著同其他人爭奪:“他是我們的!”
一名乞丐坐在火堆旁的大酒桶上,他就是坐在寶座上的花子王,丐幫幫主。
三個家夥把甘果瓦拖到酒桶前,狂呼濫飲的人一時靜了下來,隻有那孩子還在大鍋裏刮出聲響。
甘果瓦大氣不敢出,眼睛也不敢抬一抬。
這時,高坐在酒桶上的幫主開口問道:“這小子是什麼東西?”
“師傅……”他結結巴巴地說,“大人……陛下……我該怎麼稱呼您呢?”他終於承認道。稱呼升級到了頂點,他確實不知道如何再往上升,如何降下來了。
“叫什麼名字,小子,少廢話。告訴你,我,克洛班·特魯伊傅,金錢王國的國王。由我來審你。你不是黑幫成員,卻闖入黑幫王國裏,侵犯了本城的特權,應當受到懲罰。”
“要吊死你!理所當然,正派的市民先生們!你們那邊怎麼對付我們,我們這邊就怎麼對付你們。你們訂什麼法律懲罰無家無業的遊民,遊民也拿什麼法律懲罰你們。如果說法律太殘忍,那也是你們的過錯。”
然而他卻停住了,好像突然有了個什麼念頭。
“等一等,”他說道,“我倒忘啦!……咱們還有個規矩:要吊死一個男的,總得先問問有哪個女的要他——夥計,你隻有這最後一點活路。要麼跟一個女花子結婚,要麼跟繩子結合。”
甘果瓦這副慘相,當然吊不起人家的胃口。女花子看到處理的這種貨色,似乎都沒有什麼興趣。倒黴的家夥聽見她們回答:“不要!不要!吊死他吧,還可以讓大家開開心!”
“夥計,活該你倒黴!”克洛班說道。
恰好這時,黑幫堆裏有人喊了一聲:“愛斯梅拉達!愛斯梅拉達!”
甘果瓦渾身一抖,扭頭朝叫嚷聲那邊望去,隻見人群閃開一條路,走來一個光豔照人的清秀女子。
正是那個吉卜賽女郎。
“愛斯梅拉達!”甘果瓦在驚愕中不禁說道。他聽到這個具有魔力的詞,突然想起這一天種種遭遇,怎能不激動萬分。
這個天生尤物世間罕見,她那魅力和美貌,似乎在奇跡宮廷也有極大威力。黑幫男女都悄悄為她讓路,他們看見她,粗野的麵孔都笑逐顏開。
美麗的山羊佳利跟在後麵。她腳步輕快,走到受刑的人跟前,默默地端詳了片刻,隻見甘果瓦此時已經半死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