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道:“天下間的城池生得有什麼差別?不都是如棋盤一般的裏坊麼?”小家夥完全不覺得城池有什麼可看的:“若是去郊外還好些,山川總是各有秀色,還能采摘不同的藥草。”說到藥草,他的眼眸瞬間便閃閃發亮:“阿兄,待過些時日,咱們去燕山罷!”

見狀,身為兄長的崔簡十分惆悵:為何別人家的阿兄都恨不得百般強迫自家阿弟規矩些待在家中進學,他這當阿兄的竟須得千方百計誘惑阿弟出門頑耍?而且,十次誘惑當中居然有七八次都不成功,剩下幾次還得陪著他“順便”去采集藥草?

他家的阿弟,怎麼一點也不像尋常的小郎君呢?

難不成,都是當年他隨口將弟弟妹妹許出去的錯麼?他當真從未想過,自家阿弟尚未懂事便對醫藥產生了如此濃厚的興趣。別的小郎君頑鬥草,他頑辨認藥草;別的小郎君頑彈弓,他忙著挖藥草、種藥草、照顧藥草;別的小郎君呼朋喚友吃吃喝喝,他蹲在角落裏看炮製藥材的書冊;別的小郎君淚汪汪的背《千字文》、《急救篇》,他輕輕鬆鬆背完這些之後,居然還試著去看完全看不懂的《黃帝內經》……

藥王時不時地便感慨這簡直是道祖賜給他的關門弟子,阿爺與母親也隻是樂見其成,寶娘亦絲毫不在意。但誰都不曾問過他這當阿兄的心裏的滋味有多複雜——他曾經真的隻想要一個平常的阿弟,讓他能夠陪著他一同識字念書,能夠教他騎射狩獵,能帶著他打馬遊街。目前來看,他家阿弟的興趣愛好離他越來越遠,他這當阿兄的真是孤獨而又寂寞啊。

回過神來之後,崔簡拿起旁邊的幾十張大字與藥草描摹圖,細細地看了:“字寫得不錯,這幾筆已經隱約有些風骨了。這藥草也畫得栩栩如生,連我都能認出來,不就是八寶景天麼?”他家阿弟同樣繼承了阿爺的書畫才能,但興趣卻集中在醫藥之道上,所書所畫無不與醫藥相關。

得到他的誇讚,平日很是早熟穩重的崔思也不由得笑彎了眉眼:“阿兄居然認得八寶景天呢,下回咱們去山上挖幾株回來種?”

“……”“居然認得”?“然認得”?“認得”?“得”?

崔簡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畫卷:為何無論他說什麼,阿弟都總能繞到醫藥上去?還時不時地無意識地打擊他?仿佛像是完全不相信他這當阿兄的還懂些醫藥之事似的。這句話根本不是誇獎罷?他確實從未學過醫藥之道,但多少也看了些醫書——否則日後兄弟倆說話,豈不是連話題都尋不出來了?

兩兄弟說了一會兒話後,崔思便不住地往外看,而後又奔到竹籮邊翻看藥草。崔簡跟出去:“你別忙,阿兄幫你翻看就是了。”

“阿兄,炮製藥材你不懂。”

“……”戳中心口的隱痛,真憂傷呢。

“阿兄不懂醫藥也無妨,我懂就夠了。往後阿爺阿娘、阿兄阿姊病了,我給你們診治!”

“……好,就交給你了。話說回來,你當真不想出去走一走?”

崔思猶豫了一會兒,覺得自家阿兄怎麼看都有些可憐了,便頷首道:“也罷,就當是陪一陪阿兄。”

崔簡也顧不得計較阿弟這小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便牽起他的手往外走:“藥草讓仆從看顧著,走罷。”若是不趕緊走,他家阿弟恐怕明日就會忘了這件事——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矣!!

兩兄弟正往外走,就見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娘子正甩著馬鞭快步行來。她的膚色稍稍有些深,眉目卻十分精致,一雙眼睛尤其靈動非常,仿佛無數情緒都在其中閃現,令人望之便再難忘懷。眼下,她身穿一身大紅似火的窄袖圓領袍,並不像尋常小娘子那般梳著雙環髻,而是將頭發利落地紮了個“馬尾辮”,更顯得英氣勃勃、十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