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他生平最厭惡這些溫潤如玉的人。

鍾離注意到那個男人的眼睛好像有點問題,不僅目光並沒有焦點,而且時不時地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

盡管如此,刑訊室裏依然被他弄得一片狼藉,衝上去阻止他的人都倒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鍾離收回目光,往後略微轉了轉頭,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後的兩個黑衣男人頷首,立刻衝上去阻止張明羽。

而鍾離已經把剛才那一瞬間的感慨拋到腦後,隻不太滿意地問朱亮,“怎麼回事?”

朱亮顯然也有點意外,張明羽看起來像是受了刺激,爆發得太過突然了,然而再爆發又能如何,這裏是鍾氏,還沒有誰敢在這裏橫行。

哪怕蕭家當家來了也一樣,何況這區區一個被抓的狙擊手,他隻略想了想就把疑惑丟開,依然低頭對鍾離道:“大概鹽水用得狠了,怕死。”

鍾離聽罷沒再說什麼,卻是忽然一笑,示意朱亮看自己攤開的掌心,“這東西,是你們扔下來的?”

朱亮渾身一陣發寒,鍾離明明是非常客氣地笑著詢問,他卻覺得自己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他張了張嘴,強撐著說:“鍾哥,這是從那小子身上搜出來的,看他寶貝得緊,本來想用來威脅他鬆口,不小心脫手才……”

鍾離盯著朱亮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朱亮冷汗都快冒出來了,才哂道:“你怕什麼?”

朱亮有點站不穩。

鍾離本也隻是心血來潮,這裏的戲碼顯然也沒什麼精彩,他剛要轉身離開,而朱亮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忽聽刑訊室內傳來兩聲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一道人影從朱亮眼前掠過,他甚至沒來得及出聲阻止,不知何時脫身的張明羽已經一手抓著鍾離的脖子,狠狠地把他抵在了牆上!

張明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起伏不定,顯然剛才的打鬥快要耗盡他身體裏僅存的力量,卻扔死死抓著鍾離,另一隻手去搶他手中握著的光刃。

雖然鍾離與朱亮剛才的對話聲音並不響,甚至相對於室內環境來說算得上微弱,但張明羽五感出奇敏銳,全部的對話都一一落在他的耳中。

鍾離被掐著脖子抵在牆上,望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有閃過一絲興味。

這麼近的距離看,這個男人真的長得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的嘴角漾起一絲笑,絲毫也不覺得自己現在是要害掌握在別人手中,輕笑道:“你想殺我?對蕭家真是死心塌地,可惜,他們似乎並沒有打算派人來救你。”

聲音因為脖子被掐著的緣故有些微變調,但特殊的聲線還是讓人難以忘卻。

張明羽無動於衷,“把光刃還給我。”

鍾離皺了皺眉,顯然沒明白“光刃”是個什麼東西,但張明羽臉上的珍惜和急切卻很明顯,手上的動作更是直截了當,這明顯對他的命沒有興趣的樣子,真是……

他一抬手,避開張明羽的動作,眼底興味更濃,像逗小孩一樣揚一揚,“你想要這個?”

張明羽不答,他看不清楚自己抓著的這個男人是誰他也不關心這個,可是他聽見對方沒有一絲受製於人的自覺的聲音,調侃的,甚至有點輕佻,就貼著他的耳邊慢慢述說,遠望過去如同情人私語。

他說:“殺了我,它就是你的。”

肩膀上本就沒多好的傷口因為剛才的激烈打鬥撕裂得更大了,張明羽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一分一秒、一呼一吸之間。

他忍不住收緊了掐著鍾離脖子的手,那就殺了他,他想。

一旁的朱亮看著這出令人心驚膽戰的鬧劇,張嘴就要呼喝那群被打倒在地上的廢物趕緊起來救人,卻被鍾離一個似笑非笑帶著冷意的目光阻止,呆立在那裏。

鍾離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看著張明羽一點一點收緊代表死亡的手,顯然對自己即將被掐死這件事沒有半分的不認同。

張明羽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臉上帶上些微冷酷。

殺了他,殺了這群人,一切就都結束了,就算他們大概不是他的任務目標那又怎樣。他們對他並沒有半分善意,他們也想要他死。

殺光他們,他就能拿回黎昕的光刃,他就能回去找黎昕,告訴他組織裏有叛徒,他就會安全。

鍾離忽然搖了搖頭,一臉譏諷之色。

這個距離,他可以很清晰得看到張明羽臉上那細微到幾乎不可察覺的猶豫,或者連這個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掙紮的表情吧。

目光一轉,從張明羽的臉落到他身上,鍾離打量著敞開的衣衫裏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

朱亮在刑訊方麵一向花樣百出,那道道鞭痕看上去傷得很淺,實際上卻很有可能會傷及肌理。

看來他的手下們顯然並未對他留手,對一群如此殘忍對待於他的人尚能下意識地猶豫,可見這個人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個奇跡。

蕭家竟然會有這樣的人。

唔……但手勁還是挺大的……感覺到張明羽手上又加大了力氣,鍾離呼吸更加困難,卻眯起了眼睛,望著對方那雙沒有焦距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