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薄被齊胸蓋著,半露的肩膀上打著繃帶,因為手術的關係衣服已經被完全除去,大概因為身份尷尬也沒人給他換上條睡衣,橘黃色燈光下未被遮掩的那一片膚色顯得細膩而柔和。

腦袋陷在枕頭裏,露出大半張弧度柔和的臉,可能因為輸過了血的關係,原本蒼白的臉色竟略顯紅潤,雙眼裹著紗布,入眠時的五官舒展開來,顯得愈發安靜無害,連頭發都軟軟的,溫順地貼在枕上。

眼睛很快適應了橘黃色的暖光,鍾離慢慢走到床前,微微彎下腰去,看著沉睡中的張明羽。

對方呼吸平緩悠長,大概是一場無夢的好眠,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如此安穩,不知道該說他淡定好、還是缺心眼好。

大概是鍾離擋住了燈光的緣故,原本睡得很平靜的張明羽忽然微微皺起了眉,然後朦朦朧朧地轉了個身,往有燈光的地方努力拱了拱,直到整個人脫離了鍾離投下的陰影沐浴在燈光之下,才又繼續安穩地睡去。

鍾離嘴角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這麼喜歡光麼?當自己是什麼,海邊的向日葵?

可惜,所有人都已經身在深淵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麼,摸索著從口袋中拿出一片薄薄的刀刃狀東西。

這玩意兒他幾乎都遺忘了,看見張明羽才想起來,躺在床上的人對這玩意兒似乎有種難以言說的執著。

他掂了掂,然後隨手扔到熟睡的人枕邊。

枕頭因此而微微凹陷下去,更清晰地顯示出那張睡顏。

鍾離頓了一下,原本想收回的手卻向相反方向伸去,指尖在張明羽臉上輕輕劃過,一直劃到下頷。

他的指尖在那停頓了數秒,然後忽然抬手“啪”地一聲按下開關,關掉了房間裏的燈,在整個房間陰影的伴隨下轉身離開。

窗外,天色潑墨也似,陰雲愈濃。

聽到門被關上的“哢嗒”聲,又過了好一會兒,確定那個人真的已經遠離之後,原本看上去已經陷入深眠之中的張明羽忽然動起來。

輕巧地掀開自己身上的薄被,張明羽的動作猶如潛行的貓般悄無聲息,伸手揭下雙眼上的紗布,一點一點異常小心地睜開眼睛。

視線裏,枕邊屬於黎昕的光刃正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從未失去過。

是的,雖然還有點吃力,但他已經能夠看得見了。

之前那群醫生折騰了半天才終於離去,當時張明羽仍舊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他一直等到體內的肌肉鬆弛劑和麻醉劑的效用過去才總算恢複了點行動力,當時反複聽了好久,試圖摸清附近有多少人守著,最後卻驚訝地發現附近隻有他一個人。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呼吸聲,那段時間這個地方真的隻剩下他一個會動的生物。於是他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取下眼睛上的紗布,驚喜地發現雖然還略有模糊,但視力已經明顯在恢複。

看來那群醫生雖然治療方式簡單粗暴,竟意外地有效。

彼時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必須離開這裏!

可當他按捺下心中的波瀾想要試圖找回自己丟失的東西以及觀察四周環境準備尋覓脫身路線的時候,卻好巧不巧地在這當口聽到了大門開合的聲音。

有人來了!

張明羽隻能迅速躺回床上,將紗布貼回原本的位置,假裝已經入睡。

當那個男人帶著熏然酒氣的冰涼手指觸碰到他的臉的時候,他差點嚇了一跳,卻隻能任由對方流連而不敢稍有動作,甚至配合地做出一副睡迷糊了的表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都仿佛凝固,那人卻忽然轉身離去,隨之而來的還有細微而清脆的聲音。

等他再次揭下紗布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暗色,令人熟悉的黑暗,卻也是令人忍不住厭惡的黑暗。

好在至少,光刃回來了。

張明羽伸出手去,緊緊地把它攥在手心裏,熟悉的感覺讓他心口湧起一陣微涼的刺痛,雖然他早就已經發現,那裏原本致他於死地的那個傷口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卻仿佛它隻不過是一直蟄伏在暗處,等待在某個猝不及防的時刻,跳出來提醒他那些既定的事實。

將手撫上胸口的時候,才記起自己還光\裸著,在房間裏找了一圈,竟沒有半點活人生活的氣息,幹淨如同雪洞一般。

張明羽想了想,將床單扯下來做成簡陋的衣物,然後將光刃珍而重之地貼身藏好。

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他需要離開。

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房間不小,卻空蕩蕩的除了床之外幾乎沒什麼東西。

氣溫似乎有點過高,張明羽心頭疑惑,人工智能係統為什麼沒有調節最適宜的溫度,是壞了還是這家主人那個變態就喜歡這個設定?

果然是個變態,張明羽淡淡地下了結論,懶得多糾結這個,他應該迅速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在這房子的主人或人工智能係統發現他之前。

張明羽不再去管這個房間裝飾得多麼古怪,走到窗邊往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