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好是新年,用人們都放假了,家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年夜飯訂在外麵,可她不想出門。她最近一段時間似乎越來越懶怠,因為心事重重,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像是自己擔心的事情隨時都會暴露,所以時常感到不安。
因為這樣不安,她變得更加依賴,對著他撒嬌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反倒更像是個熱戀中的女人了。
明明知道這樣才是最危險的,可她已經控製不住。感情的來去從來不由人,她陷在這個局麵中,早已失了控。
所以她繼續可憐兮兮地做最後的掙紮:“廚房就在那兒,冰箱裏也有現成的東西,我們就在家裏吃好不好?”
他看著她,仿佛覺得她奇怪,終於笑了笑:“所有人都在酒店等著我們,別胡鬧。下次滿足你的要求。”
聽起來像極了敷衍,因為直到最後分開,他都沒有兌現這句承諾。
灶火點起來,在鍋底晃動著藍色的幽幽光芒。
蕭川在水池邊洗幹淨手,這才回身說:“你到外麵等一下。”
南謹如夢初醒,仍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還想說話,但嗓子實在嘶啞難受,隻能一聲不吭地退出廚房。
果然沒過多久,一碗熱騰騰的海鮮麵就擺在了桌上。
麵條順滑筋道,湯汁鮮濃,配料紅紅綠綠地鋪在上麵,煞是養眼。
沒想到他真的會下廚,而且做得像模像樣。更加令南謹沒想到的是,多年前自己那樣“哀求”他,他都沒有同意,今天也不知想幹嗎,竟然主動煮麵給她吃。
可她是真的餓壞了,沒工夫糾結這些。她吃完麵條,把湯也喝掉大半,最後心滿意足地放下碗,才發現蕭川還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隔著大半個客廳,她本以為他不會注意到她,可沒想到剛一站起身,他就立刻抬起頭望過來。
“怎麼樣?”他問。
什麼怎麼樣?
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實話實說:“很好吃。”
是真的美味,原來他的廚藝確實比她強太多。
她把碗筷收進廚房,又順手把鍋一並洗幹淨了。
已經是深夜,水池正對著一扇窗,窗外恰是別墅的後院。因為下了一整天的雨,院內土地潮濕斑駁。有細微的光線從濕漉漉的草叢中隱隱透過來,暈成一團團輕柔明亮的光圈。
院內種植著數株芭蕉,寬大碧綠的葉片盛著雨水。微風掃過,水珠盡數晃動著散落下來,發出沙沙聲響。
這樣靜謐美好。
南謹的雙手浸在流水中,有一刹那的恍惚,隻因為她曾經夢想過這樣的生活。
是真的夢想過,她曾想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隻是和他一起住在這裏。其實連用人都不需要,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她可以學著煮飯做菜,吃完飯收拾桌子和碗筷,隻是過最平凡的生活。
這個夢想何其隱秘,是在她被他寵溺嗬護的時候,是在她發現自己真正動心之後,或許隻是那樣短暫的一個念頭,但它畢竟曾經真實地存在過。
水漫過鍋碗的邊沿,漸漸流入池中,激起輕微的聲響。南謹終於回過神來,迅速收拾好一切。她控幹碗筷,又擦幹了手,結果剛一回身,就差點兒嚇了一跳。
蕭川垂手靜立在門邊,仿佛正若有所思地看她,而她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沉莫測,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隻覺得不大自在。事實上,自從她高燒退掉完全清醒之後,就總感覺有些異樣。
廚房門又寬又大,完全敞開著。南謹微微垂下眼睛,打算徑直從他身邊繞過去。
結果等她走到近前,蕭川才忽然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扣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纖細,皮膚微涼,上麵還殘留著輕微的水跡。在他碰到她的一瞬間,她的手似乎極輕地顫抖了一下。
蕭川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隻是說:“你困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恍如窗外庭院中夾雜著水滴的夜風,又緩又涼,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那種恍惚的感覺再度向南謹侵襲而來。自從重逢之後,他幾乎從沒用這樣的語氣和聲音同她說過話。唯一的那一次,是因為他喝醉了,他將她當成了另一個人。那一晚,他輕輕蒙住她的鼻子和嘴唇,隻露出她的一雙眼睛。他喝醉了,他以為她是秦淮。也隻是因為秦淮,他才會那樣溫柔而又耐心地對待她。
可是今天……南謹下意識地微仰起臉望過去,目光中有一閃而逝的迷茫和倉皇。
蕭川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震慟,繼續低聲問:“能不能陪我坐一下?”
他說話的時候,握著她的手腕並沒有鬆開。他牽著她似乎極為順手和自然,一直將她帶到客廳的沙發前。
兩人麵對著麵,蕭川習慣性地從煙盒裏抽了根香煙出來,拿起打火機的時候卻稍稍頓了一下,最後終於還是沒有將煙點著,隻是放在手裏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你隨時可以搬回自己的住處了。”
南謹聽了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麻煩解決了?”
“是的。”
“謝謝。”
“不需要向我道謝。”因為光線的原因,蕭川的臉有一半陷在淺淡的陰影裏,表情顯得晦暗不明,他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欠你的。”
南謹沒再作聲。
他的聲音低沉緩和,可是那一句“我欠你”卻猶如一根尖銳的鋼刺,在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一瞬間,便猝不及防地深深紮進她的心口裏,令她疼痛難當,幾乎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能力。
她有些倉皇無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說,於是忍不住抬眼看去,結果正對上蕭川的目光。
他也在看她,是真真實實地在看她。他的眼裏仿佛隻剩下她的影子,那是南謹的影子。
她害怕他這樣不動聲色,仿佛身份的秘密已經被他看穿了。到底是心虛,南謹在下一刻便站起身來,說:“我想去睡覺了。”
“好。”這一回,蕭川沒有再阻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