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了。那時破乾城和重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難道是因為生死線上長久的廝殺後起身的那一瞬,人最為恍惚麼。
我幾乎覺得,我不是為了快樂而戰鬥,而是在煎熬,熬到最後活著的那一刻,一個轉身,與他相見。
“大帥——來了人。”廖副將在我耳邊低低地說,把我從神遊中扯了出來。
我看見了,可我不知道來的是誰。
嗬嗬,又把別人看成他了。
我隻好低聲問身旁:“來者何人?”
“不知,是蠻族的裝束,不是低位的人,看他的馬就知道。”
“天……汗血馬!!我認得,那是汗血馬!!!”身後一個將士低聲呼出來。
什……麼!!!
我倏地站了起來。
“大帥?”
“我去看看,再來日月族就——”
我簡單的比了一個哢嚓的手勢,就走了出去。
是誰……在騎他的馬?我看得見他的馬……
我還記得,這近兩年來,我每次看到他的時候,就像做夢一樣,一個輕輕一碰就會碎的夢。
明明訃聞已經公於天下了,他的屍身也運回禦城葬下,我卻總有一種感覺,好像他並沒有死,而是在哪裏看著我。
有人擋在我前麵,遮住了我看他的視線,我順手一刀劈下,障礙物降了下去,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他的臉。
真奇怪,這一次,居然不是夢幻般的殘像,而是像真的一樣。
我窒了呼吸,顫顫地把手伸過去。
卻見眼前的人退了一步,他道:“後麵。”
我的人從暗處衝了出來,和蠻族的交上了手。
我再次看著眼前的人。
明明不是夢境,我卻像做夢一樣。
他望向我的眼裏有不甘和疑慮。
我笑了,怎樣都好,隻要他還活著,怎樣都好。
還記得我把前來大罵我背恩負義的石先趕出將軍府時的情形。那時是麻木,現在則是釋然……
多說無益。其實就這麼死了,我也安心了……
這種情況下,天子也許希望我就在這裏殺了他,然後再把周圍見過他的人滅口吧。
我雖然為之驅策,我雖然為此斷了和禦城的一切聯係,我雖身在皇城……但我又怎麼可能這麼做?!笑話。
不過我為皇城爪牙,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無怪他疑我。
我撤了劍。他的劍劃下來的那一瞬,腹部卻沒有貫穿的感覺。
他的劍落在地上。
嗬嗬,他還是不忍對我下重手呢。
一股血腥從喉間湧上來,眼前一黑。
睜眼看見的是天上的月,我記得他在月下從來都是那麼漂亮,那麼美。
麵淨如玉。
低頭看見伏在我身上的他,就和記憶中的,一般。
如今,如夢似幻。
先前的時候,我還以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我理所應當地站在他身後,走在他旁邊。
樓裏的孩子有時會笑著跟我開玩笑,問我為什麼不娶親。
因為我想娶的人娶了別人。
每次這樣說,樓裏的孩子就會笑我,道是,亮哥說錯了,該是想娶的人嫁了別人才對。
每當那個時候,我隻能無奈地笑笑。也是呢,他那樣的人,怎麼會願意雌伏……
那時,我想就這樣一輩子跟著他……也罷。
可知道他死訊那一刻,和知道他死訊後每一刻,我才漸漸知道,曾今以為的陪伴,竟什麼也沒留下……
早知道如此,該跟他明說的……他若不願,我也隻好……事後被他殺了也成……也好過現在這般,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