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兒個鄰莊的大頭晚上起來上茅房,看到個白影從自家門口飄過。嚇得都尿褲子上了…”
“這還得從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說起,那時啊,咱村鬧鬼!”
“你知道麼?有人昨晚看到打鐵的強子半夜從曹寡婦家的院子裏翻出來…你說這事兒啊,真那個什麼…”
“…”
狐狸無聊,聽得津津有味。
“喲,王嬸啊!看你裝的,還裝!裝什麼不知道啊?莊裏都知道了,你家蘭芷要嫁人了!還是那隔壁的蘇先生!”
“誒喲!恭喜呀,王嬸。真是好福氣啊!”
“蘇先生是多好的人哪,你老下手還真不含糊,都搶到我們家前頭去了。”
“去、去…你看中的不是他家的那個表兄麼?我們家蘭芷那丫頭哪一點比得上你們家迎香?胡亂許個人家,就當了結了我一個心事,也讓我們家那個短命的死鬼放個心…”
“…”
底下說得熱鬧,賀喜聲不斷。狐狸卻越聽越火大,娶妻?怎麼沒報備一聲?
“喲,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地就刮起風來了…”
無端刮來一陣陰風,樹下的人看天色陰沉是要下雨,都急忙回家去了。
籬落一個人靜靜地撲在枝頭。
隻見這風越刮越猛,一時,飛沙走石,連迎麵走來的人都看不清了。
此刻的蘇凡正在學堂教課,學生頑皮,不肯好好地背書,硬板起臉訓幾句,過一會兒又鬧得炸開了鍋似的。
正忙不過來的時候,有人在門外問:“蘇先生在嗎?”
蘇凡出門一看,是那顏家的小廝,常聽他家公子喚他顏安。
“學生就是。”
顏安從袖中摸出本書交到他手裏:
“我家公子臨上京前讓小的轉交給公子。”
說罷,便走了。
蘇凡翻來看,竟是手抄的詩集。那遒勁俊挺的字跡眼熟的很。開篇第一首: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便再也翻不下去了,隻覺得腦中渾渾噩噩,裏頭學生們的喧鬧聲遠得好似是天邊傳來的。
有些意外地看到家裏空無一人,那隻天天窩在軟椅上挑著眉責怪他:“慢死了!是要餓死我是不是?”的狐狸竟然不在。
一路上都有些神思恍惚的蘇凡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今晚說好是去齊伯家的。早兩天齊伯就跑來三請四請過了。知道籬落愛他家的桂花酒,自己縱使心裏不好意思,嘴上還是應了。
那貪嘴的狐大概是等不及他回來,所以自己先去了吧?蘇凡思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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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張椅子慢慢坐下,將懷裏的詩集放到桌上。燭火幽幽,空無一字的封頁染上了點昏黃的色彩,好似落日一般。
便是那一年,夫子教念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誰沒有背會誰就不許回家。那時蘇凡剛入學堂,底子薄,跟不上。及至黃昏,所有孩子都一蹦一跳地走了,就隻剩蘇凡一人在案前著急,越急越是不會背,記了前一句死活想不起後一句。夫子氣急,說要是日落前還是不會背就要挨戒尺罰了。蘇凡害怕,淚珠子一串串往下掉,背得更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