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莫氣,讓學生來教教他吧。”有人對夫子說。
抬起頭來看,杏黃衫子墨黑的發,同樣墨黑的眼一望不見底。
子卿,學堂裏功課最好的顏子卿。夫子教的他會得最快,有些夫子沒有教的他也會。這詩,夫子隻念了一遍他就會了,同窗們羨慕,他淡淡地說,家中請的先生早已教過,沒什麼。眾人“哇——”的一聲,更為羨慕。他隻翹了翹嘴角,視線往這裏一掃,蘇凡趕緊低下頭佯裝看書。其實,唇咬得死緊。
有些人,天生便是用來讓人嫉妒的。
夫子“嗯”了一聲,算是應允了。又吩咐了兩句就出了學堂。
“你莫急,定了定神再背。”他說。
蘇凡點點頭,臉上不爭氣地燒了一大片。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不記得最後是怎樣背會的,隻記得那人溫潤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了一遍又一遍。連晚上做夢時,夢裏也是一句又一句的“關關雎鳩…君子好逑…”
當時自己不過十歲,他也不過十一,卻儼然是大人的樣子了。哪裏像自己,隻會哭鼻子。
唇角微微彎起。
還有那一年,同窗攜手郊遊。仿古人流觴曲水,杯駐於前者便要賦詩一首。蘇凡生性內向,最不擅長這樣當眾展才的事。可那杯子似跟他過不去一般,隔三差五地就要在他麵前停上一停。手足無措間,又是子卿替他解了圍,不但代他賦詩還要痛飲三大杯算作處罰。幾杯酒下肚,麵紅耳赤,被眾人笑稱是大姑娘抹了新胭脂。他依舊淡淡地笑,隻輕輕對自己說:“沒事的,你放心。”隻怕當時自己的臉比他更紅。
…
“喲…好事近了,難怪笑這麼歡。嗬…”
輕笑聲打斷了他的回憶。蘇凡猛然驚醒,看門外天色,自己竟發了這麼久的呆。
“怎麼?是在下打斷了蘇先生的好夢麼?蘇先生大慈大悲可休要同小人一般見識。”籬落見他不作聲,以為是被自己說中了。
他果真要娶妻,還樂得很!心裏開始為這認知不舒服起來,體內的酒液一陣陣上湧,熱得好似著了火一般。於是越發管不住自己的嘴:
“還不知蘇先生何時小登科?是不能大登科所以小登科麼?你說這書呆子還真是執拗,知道自己沒有本事金榜題名討個公主,就娶個村姑說是小登科,不就是要圓個登科的夢麼?也不怕旁人笑話!告訴你!村姑怎麼能跟公主比?你這小小的登科拿什麼同人家大登科比?配麼?配得起麼?嗯?怎麼?不說話?害羞了?嗬嗬…怎麼不笑了?笑呀,要不要我去隔壁把師娘請來?還挑什麼日子呀,乘今晚月黑風高,往床上一滾就得了。本大仙親自給你保媒,這麵子夠大了吧?嗯?…看,我都忘了,我該先去和師娘大人請個安呐,以後小的在這裏住著,先生千萬不要嫌棄我礙眼呐…”
蘇凡見他步伐不穩,虛虛地斜靠在門邊,雙目迷離,腮邊掛了兩團酡紅。手裏還抱了隻土酒壇。便知他是醉了。暗暗地歎一口氣,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起身去扶他: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人家都睡了,休要吵鬧,打擾了人家就不好了。”
狐狸甩開他的手,軟軟地靠著門框子往地上歪。嘴裏還嚷著:“不要!誰要你扶!你去扶你那新娘子吧…本大仙缺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