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采女與我是差不多的情境,她從前是梧洵行宮的宮女,半年前得了聖眷故而封了采女,之後再未晉位。循理來講,我與她該是有些惺惺相惜的,但實際並非如此。論及身世,在得封之前她是中家人子,我身在奴籍,她顯是好過我的;可我一舉晉封瓊章,她隻在采女之位,難免心存嫉妒,又見我目下也是失意著,說話愈發的難聽。
在錦淑宮偶然遇見的時候,她也未向我見禮,言語尖刻寒酸得不堪入耳:“究竟是個奴籍出來的下作坯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什麼用,連瑜華宮也不願留你,你還指望陛下多看你麼?”
家中自小教導德容言功之事,後來入了太子府,雖是為婢,這些方麵也素來注意,蓬頭垢麵在我看來實是不堪。此時雖在病中,仍每日整理妝容,聽她這樣說,雖生慍意,也懶得爭執,腳下未停地繼續行去。她的話卻不停,且是提高了嗓音生怕別人聽不見:“倒不如死了這條心,將那些珠釵布料省下來打賞下人,好歹日子好過些,還省得作踐了那些好東西!”
我眉毛輕挑,頓住腳步卻不看她:“胡采女這話錯了,家人子也好,曾在奴籍也罷,今日到底是陛下的宮嬪,女德自不可廢。看來采女自幼沒學過這些,我勸采女回去內修吧,沒的丟了陛下的臉。”
胡采女陡然大怒,疾步過來指著我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來訓我!你若不是在禦前待了幾天哪有今天的位子,好自為之就是了,時時拿陛下出來壓人簡直滑稽!”
我側頭看她半晌,見她幾分嫵媚的美目裏羞惱摻雜,一聲輕笑,轉身施施然離去。婉然忍不住在我身旁小聲道:“虧得她也是個小主,說話這樣難聽,傳到陛下那兒絕沒她的好處。”
我搖一搖頭:“別管這些子閑事。也不是她的錯,家裏小門小戶的本是不懂這些,一朝封了宮嬪也難有改進。”
婉然撇一撇嘴,又道:“昨兒晚上回家省親的靜婕妤娘娘回宮了,姐姐不去見見?”
我一怔,思慮了片刻,道:“現在這個情形,她未必想見我。罷了,她是婕妤,若想見我隨時可來召見,我就不去自討沒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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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然點一點頭,扶著我回了靜月軒。
第二日,果然有荷蒔宮的宮人來請,說是靜婕妤的意思。我更了衣,穿了身顏色清淡素雅的蘭花紋交領襦裙,梳了個尋常的發髻,隨他們去了荷蒔宮。
靜婕妤沒有在正殿見我,宮人直接請我進了內室。
她正坐在窗前做著女紅,我盈盈向她一福,口道:“錦淑宮靜月軒瓊章晏然見過靜婕妤娘娘。”
她抬頭一看,忙過來扶我,嗔道:“這是成心讓我生氣,昔日作宮女時都沒這麼多禮。”
我們一並坐下,宮女奉了茶又上了幾道點心,她輕輕蹙眉,斥道:“不長眼,知道娘子有敏症還呈桃脯上來,快換了去!”
宮女忙將桃脯撤了告退。可見她雖離宮月餘,卻對近些日子的事情漸漸了如指掌,我微一笑:“姐姐還是這般消息靈通,半點不會讓晏然吃虧。”
她撲哧一笑:“聽著可不像誇我。不過這些個事情我確是聽說了,你啊,心思比誰都細,嫁個粗莽的武官才是虧了,如今做了嬪妃也好。”
她說著,小心地打量著我的眼色,我頜首道:“我知道姐姐這是給我寬心,我的心思姐姐最是知道的。不過事情已是定局,我不安心也得安心。”她麵上稍顯了悲意,我便轉了話題,問她,“伯父伯母近來可好?”
“順風順水,一切皆好。”她眼波流轉,“還念著你呢,阿母叫我置了些首飾給你,可眼見著你如今自己做了宮嬪,想是用不著這些了。”
我聞言霎時癟了嘴,瞪著她道:“姐姐變著法的欺負我,伯母給我的東西也要扣下!”
打鬧嬉笑,九重宮闕之中我到底還有這位姐姐寵著。她是趙家嫡長女趙氏莊聆,當今帝太後的侄女,而她的父親趙恒,帝太後的兄長,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全家獲罪的時候,若不是他將我送進太子府,我現在指不定在什麼樣的人家裏做奴婢呢。
閑聊幾句,她忽而問我:“聽說你本是住在瑜華宮,怎的突然搬去了錦淑宮了?那夏美人和胡采女可都不是好處的。”
我一歎,將其中緣由細細同她說了,又道:“夏美人和胡采女也就是說話不中聽些,也不敢鬧出什麼大事。我看那胡采女倒是可憐,在錦淑宮時時小心謹慎,處處巴結著夏美人,夏美人在陛下那兒也不多提她一提。”
她手持著一塊綠豆酥,一聲輕佻不屑的笑:“到底是胡采女跟錯了人,以為瑤昭儀得寵就能帶著她們一幹人都得寵。瑤昭儀才不是那會和旁人分寵的人,容得下夏美人不過是因為夏美人有那個姿色能幫她留一留陛下罷了,胡采女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分量。”
窗外一聲鳥雀嘁喳,似是有幾隻相鬥,斷斷續續不絕於耳。我支手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