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套簪子一起小心收著的,還有那張他附在盒中一起交給我的紙箋:“要務在身,暫不能歸。”後一句話則和這一本正經的前八個字截然不同:“要吃什麼,你自己吩咐廚房。”
我取出那套釵子,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番。因為沒怎麼戴過又保養得小心,六年過去了,它還是嶄新的,新得就如當年剛打開盒子時映入我眼簾的它們一樣。
我卻是不同了,身份較之當年似是高了不少,但這個生辰,我成為嬪妃後的第一個生辰,就要這樣自己過了。
還不如當年。
婉然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也知道宏晅今日大概是不會來了,就早早地拉著雲溪和詩染一起進了小廚房,想為我好好的置一桌菜肴慶生,已經忙碌了大半日了。這個時候去叫她們,大概也會掃她們的興,我就隻找了林晉和平日隻做些雜事的紅藥,一起出門走走。
我一直喜歡那漫山的薔薇,此時看來卻隻覺得刺眼心煩。不久之前,竫貴姬曾在此以薔薇花架為喻,意在要挾我與瑤妃為盟。我從那時就知道要防著瑤妃,卻沒想到事端來得這樣快,快到讓我措手不及。
這兩日風大,鋪遍山坡的薔薇因沒有花架支撐,已有多處被刮得零碎,一眼望去就如一張厚重的毯子被人生劃出了幾個窟窿。微風一起,便見散落的花瓣片片飄下,在地上打幾個旋兒,依依不舍地飄到遠方,端得一副身不由己的姿態。
我心底倏生狠意,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我在漣池畔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靜謐的池水,一顆心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數月之前,也是差不多的煩亂,意圖散心解煩。那時正值夜晚,也正是我決意一搏卻摸不準該走怎樣的路的時候。那時琳妃告訴我,不可依附於任何一個世家,她還告訴我,我是他的心頭之好。
這樣的兩句話,也讓我無法心靜。黑暗中懼意更甚,迷迷蒙蒙地在園中逛著,又企圖在尋不到光的涼亭中看清一切。^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然後他來了,無比鄭重的告訴我:“朕以大燕帝王之名,許卿一世安寧。”
即便是今天,我仍覺得他那句話絕非說笑。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他明裏暗裏的偏袒我是知曉的。而今次的事情……他不信我,我卻怪不得他。宮闈鬥爭,總是如此。
或者說,即便是今次的事情,他對我也仍留有餘地。那兩條罪名加在一起,廢位賜死皆不為過。
我至少還好端端的活著,甚至沒被禁足,能在想四處走走的時候隨心所欲。
如果我確實犯下了那兩條大罪,今時今日的情境我該知足。可惜,隻是被陷害。
“娘子……娘子……”沉思中聽到林晉壓著聲叫了我兩句,回過頭,他眼色微動,垂著首道,“和貴嬪。”
我循著他微斜的目光看去,正是和貴嬪向著這邊走來。她與瑤妃素來交好,又與我早已結了仇,此時我當然是要避開。
行出沒兩步,兩名宦官卻出現在我麵前,向我一揖:“寧才人。”
不免麵色一沉:“什麼事?”
二人皆低頭未言,麵上半分表情也無。身後很快傳來了清清悠悠的話語,帶著無比暢快的笑意:“如此風景,寧才人怎麼走得這樣急?”
我微微一歎,轉過身向她施禮:“貴嬪娘娘萬安。”
“本宮記得寧才人從前做尚儀的時候,陛下和兩位太後皆道才人你禮數周全。怎的做了嬪妃反倒鬆懈了?”她側站在我麵前斜睨著我,語聲輕輕卻諷意十足,“莫不是又一心想著與哪個外臣私會,沒看到本宮?”
我不願與她多費口舌,麵容上維持著謙順之意閉口不言。
她揚眉一笑:“依本宮看,寧才人你不如就在婷息軒好好歇上幾天,本宮再差個人去教教才人宮中禮數。”
“多謝娘娘美意。”我語中生冷,抬起頭直對上她的雙眸,仍是笑意盈盈,“娘娘貴人多忘事,臣妾早已不是貴嬪娘娘瑜華宮中的人了,娘娘要禁足也好要教規矩也好,還須讓愉姬娘娘定奪。若不然,外人聽了還要道是貴嬪娘娘不懂規矩,於娘娘名聲無益。”
“你……”她被我一語噎住,氣惱之下素手猛然揚起,卻在落下之前被人伸手鉗住。
林晉既未用力一時也未鬆手,神情恭順得好像這阻攔和貴嬪的手並不屬於他:“貴嬪娘娘這一巴掌打下去,才真是貴人多忘事。娘娘莫要忘了當初禁足是為了何事,娘子的處境即便在不濟,總還是強過一個玉穗的。娘娘三思。”
他一句句說得極是平緩,無半分波瀾起伏,和貴嬪縱有怒意也不好發火,隻得狠狠將手抽回,狠視著我,輕笑著切齒道:“倒是有勞才人提醒,本宮這便去告訴愉姬。”她一字字說得愈發狠了,“本宮倒要看看,區區一個愉姬,有沒有本事開罪瑤妃娘娘。”
“既然如此,臣妾等愉姬娘娘發落。”我穩穩站著,頭也未低地向她施了萬福,“恭送貴嬪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