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1 / 2)

的一切理論都必然是很難準確的,我們最多隻能期望合理程度內的可能而已。

在結束這番調查研究的時候,我們可以說,如果巴爾德爾真像我所推測的那樣是生長槲寄生的橡樹的化身,那麼,根據前述新理論,他之被槲寄生一擊而死可以解釋為乃是雷電的轟擊致死的。隻要雷電火焰在裏麵慢燃著的槲寄生能夠繼續留在橡樹枝頭,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加害於這位善良的橡樹之神(他為了安全起見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寄存於這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神秘的寄生物之中了);可是,一旦他生命或死亡所托的槲寄生被從橡樹枝上折斷並向樹幹擲去時,立即樹就倒了,神也死了——毀於霹靂。

我們談到巴爾德爾在斯堪的納維亞橡樹林中的一切,以及在此模糊不定問題上應有的一切疑難之點,也都可適用於意大利阿裏奇亞橡樹林中的森林之王、狄安娜的祭司。他也許就是偉大的意大利天神朱庇特的化身,朱庇特曾經仁慈地乘著閃電自天而降,住在人間,棲身於內米小山穀內神橡上長著的槲寄生——雷電笤帚——金枝之中。如果確是這樣的話,就無怪這位祭司要手提寶劍捍衛那神與他本人生命所係的神秘的樹枝了。他所侍奉並與之結婚的女神非他,正是天神的真妻、天後本人。她也喜愛這裏寂靜的群山和幽獨的叢林,像月中嫦娥那樣在蔚碧的夜空飄然徘徊,滿懷喜悅地俯視著映在“狄安娜的明鏡”寧靜閃亮的湖麵上的自己的倩影。

《金枝》 第四部分 告別內米

我們進行的考察研究到此就要結束了。但是,像探求真理中經常出現的情況那樣,我們回答了一個問題,卻又提出了更多的問題;如果我們是循著一條途徑走過來的,一路上我們確實也經過了好些別的途徑,這些途徑都離我們這條途徑不遠,而且通向或者似乎通向比內米神林更為遙遠的其他目標。我們也曾沿著其中一些道路走了一段,其餘的蹊徑,今後如有機緣,作者還將與讀者來共同探求。到目前為止我們一起走過的行程已經夠遠的了,現在該要分手了。臨別之前,我們還該自問一下:有沒有更全麵的結論,能否從本書所著意研究的人類愚昧謬誤和令人傷感的經曆中汲取一些充滿希望、激勵前進的效益呢?如果考慮到,一方麵,無論何時何地人的主要需求基本上都是相似的,而另一方麵,不同時代的人采取滿足生活需求的方式又差異極大,我們也許能作出這樣的結論:人類較高級的思想運動,就我們所能見到的而言,大體上是由巫術的發展到宗教的,更進而到科學的這幾個階段。在巫術的思想階段,人依靠自己本身的力量應付重重艱難險阻,他相信自然界一定的既定秩序,覺得肯定可以信賴它、運用它、為自己的目的服務。當他發覺自己想錯了,傷心地認識到他所以為的自然秩序和自信能夠駕駛它的能力純粹都是幻想的,他就不再依靠自己的才智和獨自無援的努力,而謙卑地委身於自然幕後某一偉大而不可見的神的憐憫之中,並把以往狂妄地自以為具有的廣大能力都歸諸神。於是,在思想比較敏銳的人們心目中,巫術思想逐漸為宗教思想所替代,後者把自然現象的更迭解釋為本質像人而能力無限超過人的神的意誌、神的情感或願望所規定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解釋又令人不能滿意,因為它假定自然界的活動,其演變更迭,不是取決於永恒不變的客觀規律,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變易無常的。這是未經慎密考察的臆說。相反,我們愈仔細觀察自然界的更迭現象,愈加感到它們嚴密的規律,絕對的準確,無論在什麼地方觀察它們,它們都是照樣準確地進行著。我們的知識每取得一次偉大的進步,就又一次擴大了宇宙間的秩序的範疇,同時也相應地限製了宇宙間一些明顯的混亂的範疇。時至今日,我們已經能夠預見:人類獲得的更多的知識,將會使各方麵看來似乎真實的混亂,都化為和諧,雖然在某些領域內命運和紊亂似乎還繼續占統治地位。思想敏銳的人們繼續探索宇宙奧秘以求得更深一層的解答,他們提出:自然宗教的理論是不適當的,有點兒回到了巫術的舊觀點上;他們明確地認為(過去巫術隻是明確地假定)自然界現象有其不變的規律性,如果周密觀察就能有把握地預見其進程,並據以決定自己應采取的行動。總之,作為解釋自然現象的宗教,已經被科學取代了。

科學與巫術的共同之處隻在於兩者都相信一切事物都有其內在規律。讀者當然知道巫術所假定的事物規律與科學以之為基礎的那種事物規律,兩者是有很大差異的。這種差異自然地來自兩種不同規律所抵及的各色各樣的模式。巫術所認為的規律純粹是事物規律呈現於人的頭腦、經過不正確的類比、延伸而得出的;科學所提出的規律乃是對自然界現象本身耐心準確觀察後得出來的。科學所獲得的豐富、翔實、輝煌成果,使我們欣然深信其方法之健全。經過無數世紀的暗中摸索,終於找到了通向宇宙萬象迷宮的線索、打開自然知識寶庫的金鑰匙。人類未來進步——精神、才智與物質的進步——的希望,同科學的盛衰密切相關,凡在科學發現道路上設置的每一障礙都是對人類的犯罪。我想這樣說也許並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