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到底撐不得,日子一久果然不知好歹。看來還得多交代,往後日子長,一府之中若不能周旋,早晚丟得冷落,府裏這些人多少勢利,落得惡奴欺主,日子不好過還得勞他心煩。可一轉念又有些納悶兒,貪玩聒噪的秀婧秀雅不曾與她有交情,怎的那寡言少語的秀筠會與她說話?還要跟了她往外頭去?若這二人果然是相好,她能帶著秀筠散散心悶自是好,若是反被秀筠帶了怪僻,這是自己娘親最不耐的,婆媳之道恐她難捱。

真真是不省心。

從福鶴堂出來已是快到了晌午,一大早的太陽倒有些淡,看著天邊又是烏突突的雲。齊天睿想著櫃上不兩日就要上板關門,還有些事要料理;且近年根兒,伊清莊的莫大哥也盤完了賬要回姑蘇家中,兄弟二人約好要一道看一眼西北的賬冊,論論局勢,時候不早,這便加緊了腳步。

一出二門,遠遠瞧見大嫂蘭洙往這邊兒過來,齊天睿駐了腳,候著。

“嫂嫂近來安好?”

看他彎腰施禮,蘭洙笑,“這一瞧就是才從老太太跟前兒過來。”

齊天睿直起身也賠笑道,“嫂嫂一日裏裏外外照應,自是知道。”

“將將從西北回來?”

“回來幾日了。”

蘭洙鼻中輕輕哼了一聲,“我料得也是。”

“嫂嫂,”齊天睿微微一側臉,眼露狡黠,“這是有話給我。”

“那倒不敢。”

蘭洙淡了臉色,抬步往西邊角門去,齊天睿頓了頓,跟了上來,“嫂嫂有話盡管說,我可是難得進來。”

“正是這話。”進了角門,東西穿堂,看看左右無人,蘭洙轉過身,“天睿,你這媳婦兒娶了可是當真?”

齊天睿聞言失笑,“不當真還做假麼?”

蘭洙莞爾一笑,搖搖頭,“你倒不必與我遮掩。”

“嫂嫂此話怎講?”

“我雖每日在這邊兒忙,你們那邊兒總也要過去照應,怎樣的情形我還看得真。你自歸寧就不曾回過府,幾時離開往西北去的也無人知曉,我料著不能是走了滿月吧?”

“嫂嫂也知道我在外頭營生多,分了身都不準兒夠,莫說是要往西北走遠路,日後就是在金陵也不能常回府。”

他應得如此理所當然,蘭洙冷道,“你們小夫妻閨房之事我這做嫂嫂的如何說得?你便是從此不見她,旁人又奈何?我眼前頭看的有限,隻能想得到每日府裏這些個碎七雜八。你那媳婦是我弟妹,多添了一房主子,我就不能瞧不見。”

“那是當然,”齊天睿不明話頭何往,隻賠笑應道,“丫頭年紀輕,不懂事,還得指望嫂嫂照應。”

“你真小瞧了你那丫頭。”蘭洙嘴角一抿,話帶譏諷,“從娘家嫁到齊府,叔伯舅父,我也見識過不少宅門深院、太太奶奶,倒從未見過這麼經得支應的女孩兒。撐到今日,還能於你笑臉相迎,如何敢不佩服?”

這位嫂嫂性子綿和、待人寬厚,阮夫人掌家嚴苛卻往往行事不周落人口舌,這一府裏頭上上下下多是她在周旋,理財掌家可稱得是一把好手,齊天睿早就一旁看在眼中,曾歎若是生得男兒身,仕途之上必是勝過老實刻板的大哥天佑。此番話中帶刺實是少見,齊天睿微微一眯眼,“嫂嫂,這是怎麼說?”

“你可知道莞初自歸寧回來就不曾在她房中用過茶飯?”

“哦?”

“每日敲五更起床往謹仁堂候著開門,佛前三炷香,抄經念誦,油裏撿珠,一日跪得倒比站得久。原在家裏作姑娘不知如何,在你院子裏,老媽媽們都比她高半截兒。這一個多月,日子也不長,隻是這手板子麼倒記不清挨了幾回。起了更才往回走,若非往福鶴堂請安,她連日頭都見不得,更莫說咱們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