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爺病了。
初三一夜酒醉,他一時醒一時睡,叫渴又頭疼,看得出平日便不勝酒力,這一遭著實有些猛了。莞初也睡不得,在跟前兒守著添茶倒水,擦熱手巾,後半夜瞧他實在難受,莞初幹脆披衣起身,坐在他身旁,手輕輕伸入他懷中,輕揉肺俞、肝俞、脾俞諸穴,去火、暖氣,人總算是安穩些,隻是他似原本就有頭痛的毛病,這一醉,睡在夢中眉頭也舒展不開。
折騰這半天,莞初的額頭也已是冒了汗,本想著他既未醒,可見那痛倒還忍得,轉身想去睡,人還沒躺下,他就哼哼了一聲,那動靜啞在喉中,似強忍著,莞初噓了口氣,想著橫豎睡不得了,這便又跪到床頭,攏了他的頭尋到揉捏百會和天柱穴,輕輕揉捏,經絡慢調,眉頭漸漸舒展,他安穩睡去……
這一覺睡下去直到日上三竿,醒來他雖渾身發軟,卻因著這一夜的穴位揉捏不曾有宿醉的惡心頭痛,懶洋洋地起身洗漱,用了些粥,精神便緩了過來。於昨夜的種種,他並不知情,便也不曾對桌旁沒精打采的人道聲謝,至於他自己先前的胡鬧麼,成心不記得了,那麵上又複了平日冷淡不屑的模樣。莞初倒巴不得他不提,昨兒鬧得實在難看,山野農夫似地張口媳婦兒閉口媳婦兒,哪怕叫的是娘子也不至讓人如此羞臊……
吃了粥,他起身往窗邊瞧了瞧,日頭倒好,雪化得滴滴答答,甚是清涼,隻是這身上還是沒力氣,這便轉回身在桌上經文裏撥拉來撥拉去,尋了原先那幾頁安了譜子的,回到床上去靠了枕墊自顧自看去了。原本歇這一日該是就好了,豈料後晌的時候,石忠兒進來了,說是什麼人病了,他聞言便張羅換了衣裳匆匆去了。
莞初原不甚在意,他不在正好自己也歇一會兒,倒是綿月悄聲道,原先在他們葉府的時候聽幾位公子閑話,說是齊二爺有個多年的知己,兩人情意相投,怎奈那女子身落風塵,才不得相守,想來能讓他這麼急著趕去的該就是這位紅顏知己。莞初聞言輕輕咬了咬唇,昨兒夜裏他說與葉先生有言在先,又說了要“還給他”的話,想來是葉先生為了護著她曾跟他說了什麼。莞初原本覺著並不必如此,此刻看來,倒也好,他若這麼以為,往後恐省了不少麻煩,也更能安心與那邊的女子相守。
這一來,倒各得其所了。隻是,莞初心裏稍稍有些埋怨仙逝的公爹……
掌燈入了夜,綿月問莞初可用飯,莞初瞧了瞧,時候不早了,他怕是不能回來了,便吩咐傳了飯。昨兒一夜折騰得乏,上了綢子隻覺筋骨僵硬,因此便又多待了一會兒。
洗漱罷,將將躺下,就聽得外頭上夜的又開了院門,二爺回來了。莞初無奈歎了口氣,又重披衣起身。迎他回來,伺候他換衣裳洗漱,他還問了句晚上吃的什麼,聽聞是蜜棗粥覺得膩,隻吃了一盅茶便要睡了,莞初並未覺得哪裏不妥。誰曾想,睡到半夜,莞初因著手臂傷不小心壓了醒過來,才見身邊人額頭冒著冷汗,裹了兩層厚棉被還在哆嗦。
“你,你這是怎麼了??”
他哪裏還及應,牙關都打顫。莞初手忙腳亂地擰了濕手巾來,這一落汗,起來就是高熱,莞初隻覺那手巾一放上他的額頭就要被蒸幹了。從未見過病來得這麼猛,嚇得莞初全不記得曾經學過什麼,跳起來就要半夜去尋大夫。還是他咬牙喝住,隻道他打小兒就是如此,難得病,一旦染了風寒,就是高熱,什麼藥也不中用,過個三兩日自己就好了。
他這麼說,她卻不敢這麼就信。守在他跟前兒,眼看著那嘴唇燒得起了皮,人也糊裏糊塗的,莞初終是耐不得,起身往那箱子底尋了自己的一整套小銀針。一瞧見她那擼胳膊挽袖的架勢,他都快燒糊塗還叫出了聲,啞著嗓子嗬斥說什麼也不讓她紮。莞初這會兒可是沉住了氣,哪裏還管他是什麼爺、說的什麼,跪起身單膝蓋壓了他,那力道下來,莫說是病中渾身無力,便是他好好兒的也不見得抵得過,就這麼眼睜睜地被紮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