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藥……
“奶奶,奶奶,大爺的信。”
莞初正一個人出神,艾葉兒走過了遞了一紙薄封。莞初忙接過,打開來,紙上隻有三個字,看著那蒼勁的筆力,墨透紙背,莞初蹙了眉……
……
天長,直到起了更,日頭才落盡,餘熱雖在,荷塘上到底起了些風,搖得一池子荷葉起了漣漪。
用過晚飯,莞初帶著艾葉兒出了門,一路閑走,來到荷塘彎處,遠遠地就瞧見那大青石上,一個人壓著腿,拉著一副練功的架勢。心道,他如今是越來越不知避諱了……
天悅應考府院,是齊允壽早早做下的安排。翰林府的子弟,讀書要進官家書院,教授,亦非府院師傅不可,而後方計較一步一步應舉。每年府院招考,總有一兩個出類拔萃的,直接選作監生,一年府院讀書,期間若是鄉試中舉,這監生的名頭也就擱下不提;若是不中,可來年應著各府鄉推舉進入國子監讀書。
監生是官例,有薪餉,已可從仕。
可天悅天生一副金嗓子,也一心要入梨園,天大的秘密,一個人苦守,直到莞初嫁進齊府才算有人分擔。一時被他纏得心軟,莞初也答應相助。兩人原計較讓天悅先去府院讀書,混著時日,待他精煉技藝,尋了時機再做計較。豈料,千算萬算,不曾算到有這麼個處處為他打點的二哥。不但早早引見了府院的師傅,更私下請了於他教導。
這一考,師傅出的題,豈能不中?非但中,天悅還拔了頭籌,明年就算是往上推舉一個做監生,也非他莫屬。
監生是官中人,再下水往梨園去,莫說齊府要動家法,國法怕是也難容。放榜時,天悅隻若晴天霹靂,莞初聞聽心雖憾,卻由不得悄悄鬆了口氣,畢竟此路艱辛,浴火方能重生,若是知難而退,及早放手,未嚐不是件好事。可天悅的心早已不在這翰林府邸,老祖的榮耀落在眼中隻覺禁錮,滿心最崇敬之人隻有譚沐秋。
莞初一時勸不出口,隻覺心疼,助他,必是幹戈一場,生死難料;不助他,誰又敢說不是一場生死,難料幹戈……
此刻看著那挺拔的身型,一招一式已然掩藏不住那要破繭而出的力量,莞初不覺蹙了眉,輕聲吩咐艾葉兒看守,自己走上前去,默聲站了。習武之人,如今的一招一式已然都入了台上的板眼,由不得人想,當年他習武可就是為著今日的架勢?
待收起招式,天悅已是一額頭的汗,回頭看著莞初,笑了,“來了也不叫我。”
原還想說“你還不是早就聽著我了。”,卻沒那心思,莞初笑笑,“與樂園回信了。”
“哦?”天悅邊擦汗邊欣喜道,“師兄怎麼說?”
莞初嫁過來方知天悅是齊家三公子,當時驚得幾是五雷轟頂,可譚沐秋得知時,隻是輕輕一掙眉,一個字都沒有……
“你自己看吧。”
天悅接過信,看著那上頭的字,翻來覆去,一頭霧水,納悶兒地看著莞初,“‘《三家店》’?這算什麼答複?是說我會像秦瓊一樣被發配?”
莞初沒做聲,接過那信,輕輕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娘生兒,連心肉,兒行千裏母擔憂,兒想娘身難叩首,娘想兒來淚雙流……”
幽靜的荷塘,女孩兒的聲音唱出老生悲愴,輕風微送,更覺淒涼……
兩人相對,半天無語,直到漆黑的夜徹底籠下荷塘,水廊橋上起了朦朦的燈燭,天悅這才啞著聲開口,“師兄他……”
“他就是想告訴你,這世間沒有回頭路。一斷,就是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