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譜子都艱難。若是有幸能到過年,祭祖的時候便會露餡,如何能一個驟然噩耗扔回府中,豈不晦氣……

“丫頭,我餓了,晌午就沒吃,咱們這就吃晚飯,如何?”

他起身就要去傳飯,她拉了他的手,“相公,不跟府裏說麼?”

齊天睿吸了口氣,捏捏她的小手,“說什麼。省得人來煩咱們。”

原來如此……心裏一股酸楚,轉而就熱熱的,也好,她也不想旁人再分去他兩個一丁點的功夫、一絲一毫的心思……

他出去安置晚飯,冬日天短,日頭沒落就被雲層遮住,莞初靠在床頭,看暖暖的海棠帳外他一身淡青的中衣,親親的背影……

……

“我吃不了了。”

一碗鮮貝蝦肉小餛飩,她吃了兩口就推給他。他接過,吃了起來。分別兩月有餘,日漸孱弱,她的胃口早就盛不下什麼,自兩人重聚,她吃什麼,他就吃什麼,一日三餐清粥小菜,偶爾一小碟奶皮兒包子,眼看著他瘦,她心疼得不得了。從此她變著花樣地點,吃一口就遞給他,每頓他都是吃她剩的。

如此,他覺著她總歸能吃下一些;看他吃,她勺中的白粥也香甜,抿著笑,腸胃都暖暖的。

“打明兒起我不去櫃上了。”

“嗯?”莞初一愣。

“有事他們會來找我。”

莞初蹙了眉,眼看著就是年底,今年他沒有往西北去查賬、去及時關照藥草集時積下的商戶,已然是經營大忌,而此時正是裕安祥總號最忙的時候,他卻……

“丫頭,明兒咱們去與樂園聽戲如何?大哥的場子。”

“相公,”她忽地握了他的手,“咱們搬去裕安祥住吧?”

“嗯?”

她抿嘴兒一笑,“你知道我最願意看你做事。比看戲好。”

你做事的時候才像正經人……調皮的小聲兒言猶在耳,看著那雙琥珀清眸在蒼白的小臉上那麼突兀地明亮,他的指肚輕輕摩挲著小手上細細的疤痕,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

……

裕安祥。

夜深了,窗外傳來夜值的算盤聲,簌簌的,仿佛秋雨一般,好是催眠,卻又難得一彎月兒懸在外頭高高的梧桐枝,透過玻璃窗灑進房中,淡淡地蒙了一層。

房中燃著銅爐,掌櫃房書架後的窄床上,一床鴛鴦被,兩人相擁而臥。懷中人,軟軟地窩在他心口,蒼白嬌小,好是依戀,這麼久,總算把她暖出些熱氣,他早已捂得一身的汗,卻舍不得睡,也舍不得動……

那天聽說他不再往櫃上去,她像受了驚的小兔子,毛兒都豎了起來,立刻說要隨他一道搬到裕安祥。齊天睿知道她是不想他誤了生意,那急切的心,生怕自己是他的累贅。他看著心疼,卻又一丁點都不行想駁了她,第二天就帶著她住進了裕安祥。

一大早起,她就坐在他身旁,給他研磨,為他蘸筆,還會幫他謄寫,清清靜靜的神色,像從前兩人在素芳苑熬夜一樣專注。隻是,偶爾,也出神,握著筆看著他,淺淺的水眸怔怔的,一動不動,隻有墨汁承不得重,濃濃地墜在筆尖,滴落……

實則,齊天睿早已沒了心思,之前就錯把杭州分號的帳以為是衢州的,頭疼兩日都不曾看出破綻,原先最得意的彙兌賬簿,如今入在眼中,繁冗得看不進去。

一天的時光她撐不了多久,他想隨她往房中歇著,她不肯,兩廂拗不過,隻好把帳都挪到小炕桌上。她臥在被子,抿著甜甜的小渦兒看著他,偶爾輕聲喚相公,一時睡,一時醒;手下都是陳年舊賬,做樣子,他蹙著眉,心思早已不在,耳中隻有時辰一點一點過,手心裏常捏出汗,筆下卻並無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