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九回 徐蔓兒棍打牡丹王 徐妙清淚惹紅梅傷(1 / 3)

書接上回。

先另一頭,魏國公府,牡丹院。

原本花團鬥豔,國色簇擁的牡丹庭院——此時竟是遍地頹紅凋玉,殘枝敗葉。放眼瞧去,狼藉觸目。其狀似是招了強盜,又似受了抄家滅門之禍。

然而,定神細視時,但見院落中一處回廊下,一大一兩個幼童,正揮舞棍棒,朝那花叢裏打得正歡。大的,正是孫氏八歲的二子徐增壽;的,則是正近兩歲的女兒徐妙薔——閨名蔓兒。

徐增壽猛掄長棍,直衝院牆下圍栽的牡丹叢一通狂掃,口中還念念有詞,“我若死了,也不叫她好活!”

這分明就是方才孫氏那番狠話。

單那徐蔓兒,人物雖,卻似著了妖靈附體,懷抱三尺短棒,時蹲時蹦,忽起忽落。身形好似幼猿學技,模樣更勝塘蛙效鯉。上上下下一通折騰,硬是將院落正中那株名喚“絳紗籠玉”的牡丹王錘打得骨斷筋頹,折臂掉頭。其間,尚且哼聲呼喘,附和兄長話語:“死了……不好活……”

“住手!”

一聲呼喊自回廊裏傳出。兄妹二人回頭望去,隻見徐妙清匆匆向這邊跑來。衝到徐增壽麵前時,妙清急不可耐地質問:“你們在做什麼?”

可誰知,徐增壽反倒理直氣壯道:“你休管!”話,再次掄起長棍,朝花叢打去。可當那木棍抬起時,卻被徐妙清扯住臂彎。

徐妙清怒喊:“不許打了!”

徐增壽狂吼道:“為何不許打!”

徐妙清問:“為何要打?”

徐增壽氣焰更盛,叉腰反問:“本少爺喜歡!行嗎?”

“不行!”徐妙清趁勢奪了木棍。

“你!為何不行?”徐增壽直戳她腦門厲問。

徐妙清瞪大眼睛,義正言辭道:“這是我娘的園子,這些牡丹是她最愛之物!我娘,她就是這牡丹變的。所以,不許你打!”

徐增壽哼聲冷笑:“你娘是牡丹變的?牡丹是花中之王,就你娘那村姑德行,她配嗎!”

“你……”徐妙清氣不可耐。

“我看,破,你娘也就是個爛芍藥——早被我娘踩死了……”

徐妙清急了,衝他吼道:“不許胡!”罷,一把推過去,徐增壽未及閃躲,仰麵倒在了花叢裏。這下,惹得他頃刻怒作猛虎,翻起身來,直衝妙清撲去,硬是將她摁在地上,騎上身去一通撕打。隨即,就傳來妙清的哭聲。

卻那豆大的徐蔓兒,見哥哥這般英武,竟越發來了興致。一麵在那遍地殘花上蹦跳,一麵猛拍大腿,嘴巴裏還唧唧咯咯往外嘣著那句“打死……不好活……”

言轉另一處,皇宮,禦花園,太液之上。

眾婦人正於畫舫上遊湖觀光。畫舫後頭,四隻艇隨行護從。艇上,分別為女官、宮婢、太監、儀鸞侍衛。

環看美景豔陽,碧波搖漾。此情此景,醉了舫中之主,也羨煞了旁人之心。

馬皇後感慨道:“時至今日,我朝建邦已一十五載,這皇宮禦苑也隨之構建了十餘載。而今,本宮已是垂暮之年,能見得這般畫境,倒也算是生年之幸了……”

謝氏笑道:“皇後娘娘,何故這般酸楚?試問這世上,哪家榮華可比這般繁盛?何等榮耀能如皇家尊貴?莫多少個春秋,這等福氣臣妾不過安享須臾,就已死而無憾了。”

此言一出,謝氏拈帕掩麵,吟吟而笑。卻未料,偌大個畫舫,竟無一人附和。這一席話,驚得眾命婦個個低眉怯目,不敢作聲。

倒是呂嫦安與馬皇後相視一笑,朝謝氏答對道:“謝夫人雖是話糙理不糙,可本宮卻認為您老的定不是真心話。”

謝氏不明其意。

呂嫦安笑靨相顧,繼續道:“本宮聽聞,魏國公府邸乃是皇上特地差人督建,土木耗時前後達三年之久,動用匠人、勞役數千。那府中更是別有洞,奇觀異景不勝枚舉。單單是那山水之氣,與宮中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呢。您老豈可因貪享此處須臾而輕言生死?”

謝氏聽聞,忙強作笑態,故弄腔調道:“太子妃笑了。承蒙皇上與娘娘恩澤,憐念我家老爺常年戍邊在外,賜我母子那般豪宅福地。得此隆恩眷顧,臣妾就算死也值了。”這話完,她暗舒一口壓抑之氣。

“夫人莫要再這般晦氣。什麼死不死的?以您老的心氣兒,隻要不自顧尋那短見,定能長命百歲。”話一出口,呂嫦安悅目一笑。

謝氏還笑,:“喲……可使不得。臣妾本就生得粗拙,若活到一百歲,豈不成了老妖怪了?”

此言一出,隨即引來眾人哄笑。至此,方才氣氛終於化解。

笑聲落時,隻聽馬皇後欣然道:“話回來,謝夫人此言並不為過。本宮素日裏聽的最多的就是這‘千歲’之稱,‘壽比齊’之頌。可環顧古今,上下數千年,又見誰人得成此命?”眾人相望,恭聞其言,“人生不過百年,回頭細想,圖的不過就是有生一日安然一。而這人呐……就好比這水中浮萍,聚散隨緣,來去有期。該來時,隻需一陣風;該去時,無非一場空。麵對這一世,能想通的,縱然有千難萬險,也會隨欲而安;看不破的,放眼見萬水千山,處處死劫窮關……”

眾人相視,會心點頭。

言轉魏國公府,逐月樓,堂屋。

孫氏剛剛落了座,打周嬤嬤手中接過一盞茶,剛飲了一口,就聽門外傳來孩子哭泣。抬眼瞧去時,隻見丫鬟鳶兒一手抱著徐蔓兒,另一手牽著徐增壽進了門檻。其臉色十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