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墨問這麼說,百裏婧不感動是假的,她緩緩轉過身投進墨問懷裏,仰頭望著他道:“你才從荊州回來,落得一身的傷,北疆不比荊州,路途遙遠,你去了會讓我放心不下,在家裏等我就好。”

墨問喜歡她此刻的乖順,聽起來並不像敷衍,他心裏有了打算,自然不想與她爭執,所以,聽罷她的勸告,他隻緊緊抱著她。兩個人在寂靜無聲的桃林裏呆了會兒,一隻隻發著綠光的螢火蟲飛來飛去,百裏婧忽然道:“墨問,再吹一次那首曲子給我聽吧。”

墨問知道她說的是那首她取名為《螢火》的曲子,遂兩手交握,如她所願地吹了起來,曲子裏的意境蒼涼,似乎每一次聽到都有不同的感覺。百裏婧坐在草地上,看著墨問著一身暗色的衣衫靠在樹幹上,發有些亂了,很有種放肆不羈的樣子,夜幕漆黑,仿佛天地間的所有風流都集聚在他一人身上。

世上有很多不同的男子,蒼翠竹林裏一身白衣執翠笛閉目吹奏的男子,清風一般幹淨,不僅吸引住了林間的鳥雀,也將她的一顆心卷走,多少年都無法走出來似的,那畫麵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了。然而,沒有想到,在這截然相反的情境中,竟有一位與那白衣完全不同的男人,呈現給她另一種意境,不像少年時的快樂無憂滿目明媚,而像是曆經沉浮過後的隨性釋然相依相偎……讓她的心莫名地安定。

百裏婧的眼睛始終注視著墨問,夜色中,她不大能看得清墨問此刻的樣子,卻真的無法移開眼睛。

一曲畢,墨問放下了雙手,看著她。在她注意著他的時候,墨問卻有了自知之明,並不以為她對他突然有了萬千的好感,沒有征兆地忽然愛上他了,這些白日夢他不敢再做。

見百裏婧久久沒動,墨問上前去,拉起她的手,拽著她從草地上起來,一步一步往小屋走去,林間的蚊蟲太多,她竟也不嫌棄。

百裏婧跟在墨問身後,任他牽著走,感覺好像在叢林裏迷了路,他帶著她回家似的。

“墨問……”百裏婧忽然喚了他。

墨問回頭,無聲詢問,他的眉眼雖平淡,卻異常包容。

百裏婧咬咬唇,搖了搖頭:“沒、沒什麼……”

墨問也不計較,繼續摸索著林間的小路。

百裏婧看著他頎長的背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將那句話吞下了肚,她想說,墨問,我有點舍不得你……

兩人離開後,林中兩道黑影麵麵相覷,其中一人不確定道:“主子到底歸不歸?”

其中一人滿臉憂慮:“這首情歌主子吹起來……格外應景。但是,這大興公主怎麼可能是白鹿?搶也搶不回去啊。”

“我問你主子歸不歸,你囉嗦什麼?”

“我哪知道?你自己問去!”

……

翌日早朝,群臣齊聚,高賢頒下景元帝的聖旨來,尖細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陛下有旨,司徒家於大興居功甚偉勞苦功高,然軍糧被盜致前線將士死傷無數,為突厥人所俘,乃我大興國之痛楚。朕深知戍邊大任並非司徒家一力可擔負,故而擢升幽州總兵杜皓宇為鎮北大將軍,協助司徒大將軍管理軍中事務,賜兵符將印,可調令西北三州兵馬……”

高賢念到這兒,群臣已經各種臉色,黎國舅原本的笑意僵住,雖然分製住了司徒家的軍權,可擢升的卻並非青州總兵常銘澤,而是幽州杜皓宇,陛下的眼睛雪亮,哪裏能讓黎家占了便宜?不過,也無所謂,總算那杜皓宇也不是旁人,與司徒家並無幹係,若能以利弊勸之,定能為黎家所用。

“……國之危亡時,匹夫亦有保家衛國之責,朕命榮昌公主百裏婧為西北監軍,賜日月同輝盤龍寶劍,協理軍務,督察邊將。欽此——”

原本神色各異的朝臣皆驚愕地抬起了頭,這時候,一道清晰的腳步聲自大殿外傳來,隻見榮昌公主一身戎裝步入殿中,沉重的鎧甲穿在她身上並未覺得吃力,戴上頭盔時,她那絕世姿容平添了幾分英氣勃勃。兩旁朝臣林立,而她站在大殿中央,以軍人之姿對景元帝跪下,雙手接過那把盤龍寶劍舉過頭頂,道:“兒臣領旨謝恩!”

黎國舅包括他的黨羽都傻了眼,想要開口勸景元帝收回成命,卻在看到百裏婧手中的那把寶劍時將話又咽了回去,大興以日月同輝盤龍紋為旗幟,而這把寶劍與國同名,倘若百裏婧用這把寶劍當堂斬下他們的頭顱,恐怕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朝廷以文臣宦官監軍,防止邊將擁兵自重,自古有之,然命公主監軍,聞所未聞……

景元帝在百裏婧接過劍後,環顧朝堂,蹙眉問道:“怎麼?眾愛卿有何話說?不妨說來聽聽。”

那些還在掙紮的朝臣,紛紛低下了頭,倒是吏部尚書楊弘出列道:“公主監軍雖前所未有,亦未嚐不可,然公主金枝玉葉,此去必得小心謹慎,西北氣候惡劣,戰場險象環生,望婧公主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