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曄傷到了這個地步卻還在為她辯駁,他為她證明她根本傷不了他,除了母後和她宮裏的那幾個禦醫,還有墨問,連父皇都不知道她的左手已經廢了。
瞧見韓曄手腕上的辟邪木佛珠染了血,就仿佛看到了那日的自己一樣,她迷迷糊糊渾渾噩噩的愛情突然在那夜死去,她用匕首一刀一刀割斷冰蠶絲,想著從此以後與韓曄再無瓜葛,可是現在算怎麼回事?
上天不肯讓她與韓曄一刀兩斷,用卑鄙的陰謀的方式逼迫他們糾纏不清,但是……她恨!
她在韓曄為她辯駁的這一刻恨意陡增,韓曄知道她的手廢了,從此都不能再奪狩獵魁首,他知道她隻是來這裏撐一撐場麵,其實她可笑得像個跳梁小醜,他像個看戲人似的知道她的一切卻無動於衷,他的心究竟有多狠,才能放任她如此作踐自己?
她恨韓曄,恨得渾身發抖,她恨不得在所有人麵前衝上去質問他,為什麼要讓她這麼痛,又為什麼在她被人冤枉時洗清她的罪責?他故意讓她恨,故意讓她怒,故意讓她忘不了他——
她跟韓曄相識五年,這一刻她竟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他,他把他的一切都藏了起來,不讓她看,隻讓她猜,讓她離他遠遠的,又若即若離,他從何時變成這副模樣?有著溫柔的眼睛,幹淨的麵容,渾身不曾有一絲汙濁之氣的大師兄哪裏去了?
“咳咳……”韓曄無力的咳嗽聲打斷了百裏婧的憤恨、怒目,她的恨意在觸到韓曄的目光時無法再維係,看到他唇邊染著的鮮紅血跡時更加無法鎮定自若,韓曄像是交代完後事似的昏厥了過去,百裏婧本能地上前跨了一步……
“婧公主,您出去吧,老臣要為落駙馬紮針。您留在這不方便……”太醫躬身稟報道。
“婧兒,出去吧。”景元帝上前攬了百裏婧的肩膀,帶著她一同走出大帳隔間。
百裏婧木然地隨著她父皇的腳步往外走,景元帝交代了禁衛軍統領楊峰幾句,關於找出圍場刺客一事,楊峰領命而去。百裏婧隨後便聽景元帝歎息道:“婧兒,你的左手當真受了傷不能再射箭?為何不對父皇說呢?”
百裏婧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景元帝又道:“既然落駙馬所受的傷並非你所為,又何必難過呢?”
百裏婧一抬頭,眼裏噙著淚光:“父皇,如果你曾銘心刻骨地愛過一個人,哪怕他最後與你毫無關係,甚至與你反目為仇,他要死了,難道你不會害怕麼?我不希望失去任何人,親人也好,反目成仇的那個人也好,都不要失去。”
景元帝思索了良久,歎道:“既然已經是過去的愛戀,還要記在心裏多久?十年,二十年,也忘不掉麼?婧兒,你不該學你母後。”
“母後?”景元帝的話讓百裏婧很是費解,她不明白父皇的感歎從何而來。
景元帝自覺失言,拍了拍女兒的頭道:“等落駙馬脫離了危險,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回宮。婧兒,你心裏如果一直放不下韓曄,對墨問來說,豈不是不公平?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在這世上除了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人,他甚至比父母更貼合你的心意,不論他各方麵是不是比韓曄差,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用了心的。擔心你在邊關的安危,拖著一副病弱之軀趕往大西北。你不在盛京時,他也潔身自好,每日除了朝政就是相府,從不勾三搭四結黨營私,朕試探了他數月,才敢確定他是可以托付之人。”
百裏婧沉默地聽著,腦子裏浮現出諸多墨問的身影,很奇怪,先是母後,再是父皇,她的雙親都在為墨問說話,對他的態度明顯好轉。墨問是很好的,她自己也知道,她還在今天早上答應墨問從此多多地想他,以後隻想著他……然而,有些記憶並不是說忘就能忘了的,如果她能把腦子裏所有關於韓曄的一切都消除掉,到那時,她才可能全心全意地去想墨問吧?
愛是一樣的,她所曆經的人不一樣,她無法從骨子裏恨上韓曄,這是她最恨韓曄的地方。
“父皇,墨問是我的夫君,這輩子我都會和他在一起,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我,而且,他很愛我。”百裏婧笑道。
景元帝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真心,卻自嘲一笑道:“婧兒,其實,你不像你母後,你比她軟弱、認命。”
百裏婧看著她的父皇,想起母後在溫泉池裏跟她說的那番話,遂皺起眉頭道:“父皇有沒有想過,也許,隻是我剛好遇到了讓我認命的那個人,而母後……沒有。”
大帳內,景元帝一張臉瞬間變了色,這話由他最疼愛的女兒說出來,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般讓他觸動不已……
在圍場發生意外之時,盛京城內也出了不小的亂子。墨問在處理完政事回相府時遭遇了刺客,那些刺客個個身手不凡,眼看著要置墨問於死地,禁衛軍突然趕到,刺客逃遁而去,居然有幾人逃入了相府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