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關C的章節是不能刪除的。因為C並不是一個我要塑造或描寫的人物,而應看作是這一份心魂曆史的C部分。C的其他方麵在這篇小說中是不重要的,隻有以C為標誌的殘疾與愛情的緊密相關,才是這一心魂曆史不可或缺的。而C的其他路途,亦可由Z、L甚至O、N等此書中出現的其他角色(即此一心魂的其他部分)來填補、聯想,甚至混淆為一——這是允許的,但非一定的。一定的僅僅是:這諸多部分,混淆、重疊而成就了我的全部心路。
如果有人說這是一部愛情小說,我不會反對。殘疾(殘缺)與愛情——尤其是它們以C為標誌如此地緊密相關,我甚至相信這是生命的寓言,或是生命所固有的遺傳密碼,在所有人的心裏和處境中都布散著它們的消息。從我們一出生,一感受到這個世界、這個同類之群,我們就日益強烈地感受到了差別、隔離和懼怕,同時生出了愛的欲望。——這就是“我”與畫家Z從童年時,便由“一座美麗的房子”和“一個可怕的孩子”所聽到的消息。這消息不斷流傳,不斷演變,直至詩人L的日記被人貼在了牆上,和他未來在悻愛中的迷惑;直至W2的童言無忌與流放邊陲;直至O的等待,及其夢想的破滅;直至F醫生的眺望、深藏的痛苦與夢中的供奉;直至Z的叔叔晚年重歸葵花林;直至一個叛徒的生不如死的殘酷處境,和她永生永世的期盼……這一切都攜帶著那種美麗並那種可怕的消息。因而這一切(無論是更為個體化的,還是更為社會化的)都發端於、也結束於生命最初的那個密碼:殘疾(殘缺)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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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務虛筆記》的一封信(2)
就是說,每個人生來都是孤獨的,這是人之個體化的殘缺。因此我們傾向與他者溝通、親和。而他者之為他者,意味著差別、隔離、恐懼甚至傷害,這是社會化的殘缺。於是我們更加的期盼著團聚——我需要你,需要他者,一個心魂需要與另外的心魂相融合。而這,證明了愛情。我們因殘缺而走向愛情。我們因殘缺而走向他者,但卻從他者審視的目光裏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殘缺。我們試圖彌補殘缺,以期贏得他者的垂情或收納,但我們又發現這彌補不可能不求助於他者,因為隻有在他者同樣祈盼的目光中,那生就的殘缺才可獲彌補。甘地說過: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獲得和平,和平本身是一種方法。愛亦如此,愛可以視為和平的根源,那不是一種可期捕獲之物,是方法,是關係。愛的艱難與祈盼,簡直是千古的輪回或重演!原來殘缺和愛情是互為因果的。一切心魂的福樂與危懼中都攜帶了這樣的消息。而這消息,在C的處境中(或我之C的思緒裏)尤顯昭彰。
我並不想寫一個殘疾人的愛情遭遇,那些東西差不多已經被寫濫了。我是要寫,恰是人之殘缺的背景,使愛情成為可能和必要。恰是性的殘疾或沉淪,使愛情與單純的性欲明顯區分,使愛情大於性欲的部分得以昭彰。是人對殘缺的意識,把性煉造成了愛的語言,把悻愛演成心魂相互團聚的儀式。隻有這樣,當赤摞的自由不僅在於禸體而更在於心魂的時刻,殘疾或沉淪了的性才複活了,才找到了激情的本源,才在上帝曾經賦予了它而後又禁閉了它的地方、以非技術而是藝術的方式,重歸樂園。為此應該感恩於上帝,也感恩於魔鬼,亦即感恩於愛也感恩於殘缺。當殘疾降臨之時,以至其後很多年,我絕沒想到過有一天我會這樣說。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