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先鋒二字是特指一派風格,但那就要說明:此“先鋒”隻是一種流派的姓名,不等於文學的前途。一向被認為是先鋒派的餘華先生說,他並不是先鋒派,因為沒有哪個真正的作家是為了流派而寫作。這話說得我們心明眼亮。)
那,為什麼而寫作呢?我想,就因為那片無邊無際的陌生之域的存在。那不是憑熟練可以進入的地方,那兒的陌生與危險向人要求著新的思想和語言。如果你想寫作,這個“想”是由什麼引誘的呢?三種可能:市場,流派,心魂。市場,人們已經說得夠多了。流派,餘華也給了我們最好的回答。而心魂,卻在市場和流派的熱浪中被忽視,但也就在這樣被忽視的時候它發出陌生的呢喃或呼喚。離開熟練,去諦聽去領悟去跟隨那一片混沌無邊的陌生吧。
在心魂的引誘下去寫作,有一個問題:是引誘者是我呢,還是被引誘者是我?這大約恰恰證明了心魂和大腦是兩回事——引誘者是我的心魂,被引誘者是我的大腦。心魂,你並不全都熟悉,它帶著世界全部的消息,使生命之樹常青,使嶄新的語言生長,是所有的流派、理論、主義都想要接近卻總遙遙不可接近的神明。任何時候,如果文學停滯或萎靡,諸多的原因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大腦離開了心魂,越離越遠以至聽不見它也看不見它,單剩下大腦自作聰明其實閉目塞聽地操作。就像電腦前並沒有人,電腦自己在花裏胡哨地演示,雖然熟練。
複雜的必要
母親去世十年後的那個清明節,我和父親和妹妹去尋過她的墳。
母親去得突然,且在中年。那時我坐在輪椅上正惶然不知要向哪兒去,妹妹還在讀小學。父親獨自送母親下了葬。巨大的災難讓我們在十年中都不敢提起她,甚至把牆上她的照片也收起來,總看著她和總讓她看著我們,都受不了。才知道越大的悲痛越是無言:沒有一句關於她的話是恰當的,沒有一個關於她的字不是恐怖的。
十年過去,悲痛才似輕了些,我們同時說起了要去看看母親的墳。三個人也便同時明白,十年裏我們不提起她,但各自都在一天一天地想著她。
墳卻沒有了,或者從來就沒有過。母親辭世的那個年代,城市的普通百姓不可能有一座墳,隻是火化了然後深葬,不留痕跡。父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