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首熏籠蒸騰香氣,偏殿裡太監宮女都退了乾淨,我透過九重紗帳仍能把他們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我老丈人力主薑禮,但卻不做出頭鳥,把季太傅推了出去:「…季太傅曾為兩朝首輔,又教導過兩位殿下,應比臣等瞭解。」
太傅一番謙虛,推了蘇老:「老臣學識淺薄,不及蘇王爺戰功彪炳,當先聞蘇王爺高見。」
蘇裕文常說要以我老丈人的為人處世當座右銘,故而朗聲一笑,又是一番推讓。
其實他們幾個和稀泥的人精湊在一起,半天聽下來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話語。
陛下見他們顧左右而其他,便道:「晉王年幼時聰慧好學,朕很喜歡,襄王溫厚好靜,他們兩個都很不錯。」
晉王與襄王同年行封王禮,是眾皇子中最先行封王禮的皇子,陛下立儲的大概目標一向劃分的很明顯。
高相上前道:「立天子不使諸侯疑焉,立諸侯不使大夫疑焉,立嫡子不使庶孽疑焉。自古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倫理不順,恐人心不安。」
蘇王爺亦道:「嫡庶之論難免失常,歷來明賢的君主也不儘是嫡出。高相若以出身論高低豈不狹隘?」
「禮樂書香之家尚以禮論,嫡庶尤甚,何況皇室宗族,若亂了嫡庶豈不亂了規矩。」
熏籠香氣清甜,茶香馥鬱,我聽了半響,不覺中走了神,待到眾人走了常公公撩了帳子進來,躬身道:「魏將軍,陛下宣將軍進正殿議事。」
☆、第 32 章
陛下在龍案端坐,我站了一會兒,半晌陛下批完了手裡折子,吩咐常公公搬了茶案到龍椅旁,陛下坐在一首,見我還站著,道:「魏將軍過來坐。」
我拜身謝恩撩袍坐下,頭一次與陛下平坐,頗有些忐忑,直垂首看著官袖,不敢直視龍顏。
陛下顧自烹茶,淡淡道:「以前朕與你父親常坐在一起喝茶,他口味挑的很,自己卻不曾覺得。」
「陛下可能不知,壽王其實不喜歡喝茶,他怕苦。」
陛下倒著茶水的手一頓,半晌「奧」了一聲。
方纔在偏殿我已喝了一肚子茶,現在不大喝得下,陛下把茶杯遞給我,我接過去也隻抿了兩口。
此時抬頭望過去,發現陛下老了,大約人都會老吧,他老起來和平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鬢角也是白的,眼角也會有皺紋,說完話也會有不自覺的滄桑。
那天和陛下坐在一起喝了一個下午的茶,從早朝結束我就沒吃飯,我猜想陛下也沒吃,喝的茶並不能填飽肚子,但陛下沒叫人傳膳,我也就沒能蹭頓飯吃。
大概是餓得發慌,所以陛下的話我聽得不大懂。
他大約有點追憶年少的惆悵,坐在他跟前的是我,看著我的臉說著話時卻叫錯了名字,喚的是長君。
禦史台王懷恩曾說我眼睛隨母親,麵容和壽王長得像些,我不知這算是誇我長得男人還是損我老爹長得像女人,但想到他是個誠實的人,所以我很長時間對自己的容貌不大自信。
陛下當即改口,對於自己口誤略過不提,我隻當沒聽見,繼續聽他閒話家常。
末了陛下言道:「你與襄王走得近,對他看法如何?」
「襄王殿下溫和敦厚,禮賢下士,是臣等楷模。」
「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守兒性子溫和,已有家室,喜靜不喜動,若是他繼位,百姓可以休養生息。」陛下望了我一眼,將茶水倒了七分滿,淡淡道,「如丞相所言,襄王是庶出,朕若立他為太子恐怕不能服眾,你怎麼看?」
我怔怔望過去,不知道他問的是我,還是透過我看到了什麼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