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濁江第一次跟父親到鎮上做買賣是十歲的時候,當時鎮上洪府的柴火都源於林榮淳,這幾個月給洪府送柴火,林濁江也習慣了,卻不料,長久的買賣斷了,讓人給截胡了。
少年心中有傲氣,不願死纏爛打,不肯苦求,拖著柴火走了,以往供過於求的時候,林榮淳是拉著柴火到集市去賣的。
林濁江拖著木柴到了集市,逛一圈,停在一處算命攤子旁,擺開了攤位,木柴放在地上,鵝卵石掛件擺在了人力車上,精巧細致,五顏六色。
隨即,林濁江湊近算命攤的算命師,露出淳樸笑容。這位算命師中年模樣,下巴一縷山羊須,不時擰一擰,仙風道骨,悠然自得。
算命師瞥了林濁江一眼,哼了一聲,扭頭望向一旁。
林濁江幹笑道:“大師,大師……”
“你走開,走得遠遠的,否則我踹你啊。”算命師哼哼出聲,嫌棄揮手。
林濁江便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大師,我這堆木柴丟失了一個大買家,難賣了。我爹的醫藥錢都不夠用了,您說,我該怎麼辦?”
“關我什麼事?”算命師攤攤手,聳聳肩,“鐵口直斷,一字千金!這是我的招牌,你問我問題,一個銅板都不給我。教你讀書識字,還費我筆墨,一個銅板也不給我。”
林濁江想讀懂《太武劍訣》,就臨摹了劍訣裏的一些字體,到鎮上時,便四處詢問,某個字怎麼讀,具體是什麼意思。
後來,林濁江見到了算命師,有木柴要賣,便在算命攤旁擺攤,觀看算命師寫字、測算,看久了,便請教算命師學問。
算命師瞧林濁江勤奮好學,模樣又討喜,一時興起,便教林濁江讀書識字,起初尚且興致勃勃,久了便有些膩煩,正如他所言,入不敷出……不不,隻出不入,無趣。
“大師,你教我寫欠條,待我父親痊愈了,一定給你錢!”林濁江斷然說道。
算命師瞥了林濁江一眼,神色略有鬆動,見有顧客“臨門”,連忙揮退林濁江:“待會說。”
林濁江識趣退開,好巧不巧,有一位姑娘瞄中一塊鵝卵石掛件,上前觀摩,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
“這東西多少錢啊?”姑娘著裝華美,氣質非凡,顯然是大家閨秀,隨口便問林濁江。
林濁江精神振奮,說道:“這是溝玉山上的溝玉瀑布湖下的鵝卵石,極難摸索,且如玉石……”
姑娘一臉不耐,揮手道:“莫要多言,就問你價格!”
林濁江微喜,這種財大氣粗模樣的冤大頭,通常不在乎價格高低,但是,他不是黑心奸商,不幹這種事。
“五十枚銅錢。”
姑娘微怔,看了看林濁江,眸光一閃,遲疑道:“一塊破石頭,竟然要五十枚銅錢?”
林濁江嚴肅道:“這可不是普通石頭,是深潭鵝卵石,瀑布衝刷,深潭孕育,跟寶石、玉石就遜色一些,而且都經過我的精雕細琢,費時耗力,耗精神……”
姑娘搖了搖頭,說道:“這種鵝卵石啊,純天然是最好的,你那什麼精雕細琢,完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還破壞了美感。”
林濁江呆了呆,倒不是因為他的精雕細琢被貶得體無完膚,而是因為這位大家閨秀言語粗俗,毫無顧忌。
他正想說,姑娘不要就走吧,就聽姑娘說道:“三十枚銅錢,賣不賣?”
林濁江便遲疑猶豫起來。
“哈哈,逗你呢。”姑娘忽然哈哈大笑,取出錢袋子,摸了一粒碎銀子丟給林濁江,“掂一掂,綽綽有餘。”
那姑娘握著鵝卵石,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試著掛在脖子上,手腕上,或是腰帶上。
林濁江握著碎銀子,心中踏實,摸出錢袋子將碎銀子裝入其中,又揣回了懷裏,安心,這都是救命錢啊。
他側頭一看,那算命師還在忽悠人。
算命師還是有些本事的,連蒙帶猜,察言觀色,推測預想,測算,種種綜合起來,算得挺準,這可讓算命師生意興隆了。
林濁江已經不止一次的請算命師幫他算命了,卻被算命師以各種理由推脫,比如林濁江不給錢、給不起錢,又比如心情不好、口渴……諸如此類。
待算命師忽悠完人後,閉目養神,靜靜無言。
林濁江識趣,不敢去打擾算命師,過了一陣子,算命師向林濁江招了招手。
林濁江立即屁顛屁顛跑過去,喊了一聲,“大師,您有何吩咐?”
“你的鵝卵石掛件,賣五兩一顆吧。”算命師這般說,林濁江聽得瞪大了雙眼,茫然側頭。
算命師笑眯眯道:“相信我,沒錯的。”
林濁江想了想,想不通算命師的用意,讓自己趕跑顧客,然後一枚銅錢都賺不到,對他有什麼好處?
“來,教你寫欠條,然後讀書識字,有出息了還我錢。”算命師拿起毛筆點墨,一揮而就,寫了一張欠條,然後讀給林濁江聽,再讓林濁江依葫蘆畫瓢,寫欠條,簽名畫押,摁上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