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爺做皇帝,開始幾年那麼艱辛,我怎能說呢?我隻願自己能替爺分擔些也好,可我是女人,隻能約束後宮不與爺添煩惱……」

「再後來,再後來說與不說也沒了兩樣。不能說,一直都不能說……」舒雲閉上眼睛,淚水滑落。她臉色不好,在燈籠的照射下顯得很是蒼白,袁明遠心微微疼,想伸手抱她,可手在半空中停下了。舒雲這時睜開眼睛,她的眼睛裡有個詞語,叫強顏歡笑。

「不僅不能說,還得露出笑。要打起精神!」

「還有其他姐妹們的孩子,都要教育,都要照顧好……子嗣艱難,妾身心急如焚,心裡再思念暉兒都不能夠……不能夠啊……」

「每當府裡有孩子夭折,妾身都要再經歷一次喪子之痛,想起暉兒種種……」

「可這一切都不能說。舒雲知道,爺把弘歷放到妾身這裡的用意。可是,爺,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那些日子裡,弘歷反而成了我的安慰……那時我多麼感激您!即使,他養在我身邊的意義是什麼,都不能改變他也是個孩子,也是能和暉兒一樣叫我『額娘』的孩子……」

舒雲說到這兒已經不知自己再說什麼了,不僅稱呼混亂,而且聲音小的在這晚風中已經聽不清了。

「皇上,舒雲不求什麼,隻是想替弘暉問一句,『阿瑪,等暉兒好了,下次辦差的時候能帶暉兒一起去吧?』這是暉兒一直唸唸的事情,他一直想為你分擔,他那麼懂事,他怕你累到,怕你危險……爺,您還記得和暉兒的辦差之約嗎?」

袁明遠本是極能克製的一個人,歷經兩世,更是連最後那一點兒急躁也磨平了,可聽著舒雲的哭訴,心裡萬分難受,終於在說到弘暉的問話後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來,冰冰涼涼的落在舒雲的手背上化開。

「舒雲……」袁明遠伸手替舒雲抹去臉上還在流著的淚,聲音悲涼的不似往常,「你怨我。還怨我沒有冊封暉兒吧。」

舒雲搖頭,淚水仍沿著淚痕往下淌。

「舒雲……」袁明遠伸手就要抱她,可舒雲卻往後退了一步。

「爺,舒雲和您情止於上世,緣滅於今日,從今往後,您是袁明遠,我是舒雲。不是烏喇那拉·舒雲,而是捨予舒,舒雲。」舒雲說完拭去淚水,努力露出一個笑來,「早在大清王朝,烏喇那拉·舒雲就已亡故,您不必顧忌舒雲——那些都在那個朝代、埋葬在二百多年前了。您有您的理想,有您的心情,不必因為上輩子的身份而委屈自己對我負責。」

袁明遠終於知道舒雲的心意,隻是,這決絕的神情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從遇到舒雲以來,袁明遠感覺又似回到從前,忙完一天的事情,和舒雲一起坐一坐,說說話,心裡就感覺踏實。這一切都那麼理所應當。舒雲是自己的福晉,每天一起聊會天是很正常的。可是,這些決絕的話怎麼會從舒雲口裡說出?還是恢復記憶的舒雲說出的?她說不讓自己因為上輩子是夫妻這輩子就依然是夫妻,難道她一直不想和自己在一起嗎?

天很涼,夜風習習,竟有了冷意。

到了回旅社的時間,袁明遠慢慢起身,趙萱和印祥一起過來。因為冷,兩人摟著肩膀,印祥把外套脫下來兩人一起披著。

「四哥。」印祥擔憂的叫了一聲。

袁明遠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吧。」印祥便吩咐趙萱自己先和其他人一起回去,他想留下來陪四哥說說話。印祥感覺的到,四哥和四嫂之間有矛盾了。隻是,四哥脾氣倔強,而四嫂,別看平日裡溫柔莊重,要倔起來,絕對不亞於四哥。

「十三,還記的弘暉麼?」等人都走了,草地上隻剩下這兩人,袁明遠歎息般問道。

「記得。四哥一直很寵愛他。」

「可他還是沒了……」

「四哥……」

「她從那以後就沒快樂過。如果不是身份,她或許也會沒了。」袁明遠喃喃自語,臉上籠著一層淡淡的月光,帶著絲絲苦笑,「她原來也是會怨的。」

「四嫂一直大度克己,四哥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十三,你和趙萱,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上輩子的關係才在一起的?」

印祥一聽楞了下,四哥這話什麼意思?仔細想了想,釋然笑,「四哥,或許有上輩子的緣故。可弟弟想,如果碰上了其他人,弟弟還會主動去追嗎?那是不會的。和她一起,不管是處於上輩子的習慣,還是這輩子又有的感情,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在一起很快樂,也很滿足。不管怎麼樣,當年陪著我渡過那段艱難歲月,她從未有過怨言;能和自己並肩的女人除了她,誰還更有資格?」

袁明遠默默不語,印祥小心的叫了幾聲,這才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看在印祥眼裡,當年熟悉的四哥又回來了。

這一段時間,印祥總感覺到袁明遠和從前不一樣。印祥知道,歷史書上那句清朝衰敗始於乾隆時期狠狠傷了四哥的心,還有那百年屈辱史,更是成了四哥沉重的心理負擔。四哥比之從前沉默了,看人的時候眼裡的威壓也總是掩藏。自己曾試著開導,可四哥總不說話。要知道,當年拉著自己說上大半夜話的可是四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