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黨中的這三種人有著不同的政治背景,他們加入閹黨的動機也是各有不同。
對於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來說,投靠魏忠賢隻是一種政治投機。說白了,他們這麼幹就是為了能夠在官場上撈取更多的現實利益。他們也清楚,這是一項極具道德風險的政治投資。在明代及前朝都有史可鑒,官員依附宦官雖然能一時榮華,卻難逃身敗名裂的下場。
明知這是一場飛蛾撲火的遊戲,可他們難以擺脫眼前利益的誘惑;明知撲上去會灰飛煙滅,可還是要走這一條路。既然這是一項高成本運行的權力遊戲,等到他們一旦握有權力,就急不可待地要利用最短的時間實現利益的最大化。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幾人會考慮國勢衰微?幾個人會考慮到帝國政局的混亂?
當時有一國子監生,竟然向皇帝上奏稱魏忠賢配祀孔子,於是在國子監西側又建起了魏忠賢祠。一個孔門學子,竟然讓一個文盲閹宦來配祀大成至聖先師,居然還贏得了帝國那些文官儒臣的喝彩,由此可見這些官員們的道德淪喪到了何等地步。那些內閣大學士、六部大臣、封疆大吏,個個以當魏忠賢的幹兒義子為榮,這幫人的數量是不小的。如魏廣微、顧秉謙、崔呈秀、王紹徽、田爾耕、許顯純等人在當時都是閹黨中的代表人物,這些人都是帝國官場上的活躍分子。
崇禎初年清查閹黨逆案,共查出三百一十五人,實在是一個上規模的政治集團。中國曆史上,到了王朝行將滅亡之際,總會有一大幫厚顏無恥之徒冒出來。
如果我們非要對閹黨集團進行一個總結,那就是一群貪婪、無恥、毫無原則的機會主義者。在帝國官場這個大染缸裏,形成了一種劣幣淘汰良幣的怪象,品質越惡劣的官員就越容易在官場上脫穎而出。
天啟皇帝即位的最初幾年,東林黨人依然把持著朝政。他們又翻起了舊賬,將“梃擊”“紅丸”和“移宮”三大案重新進行炒作。東林黨人的目的是在帝國權力係統內掀起新一輪的派係鬥爭,利用鬥爭在輿論上將那些唱反調的人搞臭。無論是在政治問題上,還是在軍事問題上,雙方都爭論不休。開始是東林黨和齊、楚、浙三黨之爭,後來演變為東林黨與閹黨的正麵PK。
在東林黨人看來,他們與閹黨正邪勢不兩立。在這種模式化的思維邏輯的製約下,東林黨人關於人性、人格的認識變得越來越混沌,致使他們愈益深入地陷溺到狹隘的派係衝突中。天啟三年(1624年)春,正值朝廷舉行京察大典。負責這項工作的是吏部尚書張問達和左都禦史趙南星。這兩個人都是東林黨的領軍人物。他們利用這次機會把專同東林黨作對的所謂“邪黨”人物紛紛貶黜外放。
因此,這次京察就成了一次東林黨排除異己的派係鬥爭。“邪黨”人士在這次鬥爭中遭到清洗,東林黨人幾乎占據了帝國所有的權力部門。因此,這一時期也是“東林黨”勢力最為鼎盛的時期。
東林黨人的天理運轉
最初,魏忠賢與東林黨人並沒有發生激烈的碰撞。魏忠賢在東林黨麵前表現得相當低調友好。他畢竟是帝國的權力新貴,吃不準東林黨人在帝國的權力係統中究竟占據多大的話語權。魏忠賢的發跡得益於天啟皇帝的眷顧,而天啟皇帝父子在帝國的權力鬥爭中都得到了東林黨人的大力支持。從這一點來看,東林人士與魏忠賢不僅不是冤家對頭,還算是帝國權力鬥爭的同盟軍。作為天啟皇帝的政治代理人,魏忠賢更需要得到東林黨人的認可。
東林黨人與魏忠賢撕破臉皮,並不是因為雙方政見不和,而是由身份的懸殊引發了一場內廷與外廷的權力之爭。魏忠賢雖然是帝國權力高層中的“九千歲”,但是這並不能改變他的太監身份。按照明朝祖製,太監不可幹政。就算魏忠賢有經天緯地之才,他也沒有資格在帝國的權力係統中占有一席之地。
魏忠賢的太監身份,決定了他獲取權力的途徑是一種非常規狀態。並且他獲取的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權力,他在權力巔峰時期可以說是帝國的權力代言人,那個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九千歲”就足以說明一切。
一個太監將帝國權柄牢牢地攥在手心,沒有權力資格的人卻掌控著他們這些有資格的人,甚至連皇帝也被其左右,這一切都為東林黨人所無法容忍。在魏忠賢掌權之後,帝國內部的反對聲音就從來沒有斷絕過,奏折如雪片般飄落到皇帝的案頭。
天啟二年(1622年),剛剛拿到帝國官場通行證的新科狀元文震孟上了一道奏折。也許是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在奏折中將矛頭直指當今聖上:“皇上昧爽臨朝,寒暑靡輟,於政非不勤矣,而勤政之實未見也。鴻臚引奏,跪拜起立,第如傀儡之登場,了無生意。”
這句話將皇帝和魏忠賢之間的權力雇傭關係揭露無疑,也就是告訴天啟帝:別看你平日裏擺個皇帝架子,一年到頭不敢懈怠,其實是繡花枕頭不管用。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你這個皇帝不過是傀儡,早就被魏忠賢那個太監玩弄於股掌之間。
新科狀元文震孟本來就是文章高手,他在奏折裏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天啟皇帝根本無法回避。這篇奏折沒有逼急皇帝,卻逼急了太監。魏忠賢要對文震孟實施廷杖之刑。在東林黨官員的極力反對下,文震孟雖然被免除了廷杖,可還是被貶謫外放。
新科狀元文震孟的突然發難,給了魏忠賢一記當頭棒喝。魏忠賢這才認識到自己這個“九千歲”與皇帝的“萬歲”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在帝國的權力場上依然存在著一股反對自己的力量。而文震孟就是打開閘門的那個人,反對的浪潮從這道閘門洶湧而出。
帝國的忠臣們為了大明江山和皇族利益不惜拿自己的官位和生命去參與這場權力博弈,可是皇帝卻不領情。不但不領情,皇帝還對這些所謂的忠臣產生敵意,因為這些大臣的直言不諱使皇帝的自私、懶惰、愚蠢、猥瑣原形畢露,一身金燦燦的龍袍也遮不住肮髒的本色。盡管皇帝不領情,可是並不妨礙帝國官員義無反顧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