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夜色中一線白影劃過,速度極快的□□竟在離常子煊不到半寸的地方硬生生改變軌道,落在了地上。

常子煊猛地轉頭,見到掛滿白幡的院落中,一個枯瘦如柴的身影伸著腿坐在石凳上,手裏還拎著一個小酒壇,仿佛置身事外一樣悠閑地仰臉喝酒。

“青穀老人……”

桐姬一擊不中,甩開勁弩,單手一拍地麵,身體如飛鷂一般撲向常子煊,手指成爪形,直抓他麵門而去。

“少主小心!”

“殺了這個妖女!”

“為馬門主夫婦報仇!”

人們一擁而上,隻聽一陣刀劍入肉的聲音,刹那間空氣中血花四濺。

鍾意唰地張開折扇,遮在青穀老人臉邊,擋住飛濺而來的血肉。

青穀老人撥開他的手,淡淡看了一眼群情激昂的人們,仰臉喝了口酒,抬頭望著溶溶的圓月,抱怨道:“舉杯邀明月,對影這麼多人,也實在是掃興……”

“前輩救了常子煊。”鍾意肯定地說,剛才混亂之中別人沒有注意,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在□□射到常子煊的一刹那,青穀老人指尖彈出一滴水珠,改變了□□的軌道。

青穀老人聞言,臉上浮現出色眯眯的笑容,摸著下巴道:“那小子雖然飛揚跋扈,卻也不失俏皮可愛……老夫甚愛他的眼睛。”

“提醒一下前輩哈,”鍾意笑盈盈道,“常子煊和我同年。”

“什麼!”青穀老人一頓,登時大怒,“他竟也這麼老了?”

鍾意看著眼前這張樹皮般的老臉,眨巴眨巴眼睛,腹誹:二十二歲也能稱得上老?

青穀老人一臉被欺騙了的神情,憤怒地將酒壇子塞進他的懷裏,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大聲嘟囔:“本以為是個翩翩美少年,沒想到也是個老男人了,真是可恨至極,老夫就不該來這江城,壽宴沒吃著,還惹了一身晦氣,走了走了!”

二十二歲的老男人鍾意追上去:“前輩去哪裏?”

“去看明月。”

鍾意笑道:“晚輩的忘憂堂中有個小閣子,視野開闊、清風徐徐,正適合今夜這般好月色,前輩若不嫌棄,可與我登高望遠、把酒賞月,試想,簾外星垂野闊、月湧江流,你我對座閣中舉杯邀月,共賞夜幕星河,豈不快哉?”

青穀老人跟看神經病一般瞥他一眼,認真道:“老夫很嫌棄。”

“……”鍾意瞬間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

青穀老人走到門外的大街上,打了個呼哨,遠方忽然傳來一陣呼嘯而來的風聲。

鍾意轉過頭去,看到一頭瘦骨嶙峋的雜色毛驢從巷陌間奔騰而來,打著響鼻停在二人麵前,頭頂紅絨花在夜色中嬌媚無比。

老人從懷裏掏出一根幹巴巴的小胡蘿卜,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塞進毛驢嘴中,毛驢嗷嗷長嚎兩聲,露出板牙大嚼起來。

青穀倒騎毛驢,手裏拎一根開著兩朵小花的樹枝,對鍾意揮了兩下,懶洋洋道:“小美人兒,告辭啦,後會無期!”

鍾意目送老人策驢而去,無聲地笑了起來。

九苞找到自家堂主的時候,就看到那人從寂靜的長街盡頭興衝衝走來,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笑意。

“咦,堂主,你夢遊娶媳婦了?”

“後會無期……”鍾意大笑,“哈哈哈他竟說後會無期……”

九苞眨眨眼睛,心想堂主是不是中毒了?小心翼翼地問:“後會無期怎麼了?”

鍾意仿佛沒有聽到他的疑問,兀自哈哈大笑著:“後會無期……哈哈哈後會無期……怎麼可能後會無期……”

堂主瘋了。

九苞鬱悶地撅起嘴,覺得自己真是命苦,遇到這樣的主子,難道這便是話本中常說的紅顏命薄?

鍾意回到忘憂堂便鑽進酒窖,拎出一壇陳年舊釀一路疾馳,騰上瞭望閣,他沒有說錯,忘憂堂竟真有這樣一個小閣子。

月湧星垂、夜風撲麵,皎皎月色中長江似一條白練,逶迤遠去。

鍾意攬著酒壇倒了一碗酒,對著眼前的空氣敬去:“十年了……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仰頭,烈酒灌入喉中,大叫:“當狂歌痛飲……不訴離殤!”